“你他娘傻啊?”楊夕這麼罵完,爬起來再看路,已經滾進了芥子石甬道。麵前再無岔道,身後亦無退路。
咬牙抓住夜城帝君的脖領子,幾乎是拖死狗一樣的往前拖。
衛明陽的膝蓋“咣當”“咣當”磕在板地麵上,一口血染紅了膝蓋下的地磚。
“艸!”
堂堂人帝魔君,有人罵過他殘忍,有人罵過他冷血,最多的是被人罵傲慢。但真真實實從來沒有人罵過他傻。
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迎頭把自己撞到吐血,又引來一個致命的怪物,衛明陽要是能騰出手來,一定要把那小畜生掐死。
衛明陽左眼輕眨,魔龍奔騰而出,貼著楊夕的耳朵咆哮衝向她身後,那行走得裡倒歪斜的巨獸。
人形巨獸被魔龍撞翻在地。
衛明陽唇角浮現一絲冷笑。
人形巨獸重新站起來,晃晃頭,忽然拔步往前本來,一手捉住魔龍往地下狠狠一貫!
“轟——!”
地麵震動,楊夕摔倒,手沒抓住直接導致衛帝座被輪了出去!
麵朝巨獸,腳朝出口,衛明陽撞碎了一地骨架子。眼露驚惶,左臉上一片擦傷的石子沙礫,“魔氣不侵!那是什麼?”
楊夕幾乎是兩個膝蓋尖兒著地了一瞬,便重新彈起來,那姿勢更像是卸力而非摔倒。她這一路跑過來沒有旁人幫忙,天劫已散,兩眼發黑,每一口喘進肺裡的空氣都像著了火。
她路過衛明陽的身邊,倒提起後者的衣領,奔著儘頭唯一的光亮跑去:“彆幫倒忙了大爺,那是饕餮!”
凡上古神獸,無論威力如何,智力如何,本身什麼屬性,皆都具備這樣的特點:魔氣不侵、鬼氣不近、靈力不蝕、皮糙肉厚抗打耐造得幾乎像不死之神。昆侖山道上一劍秒殺近百修士的斬龍劍花紹棠,三天三夜才撥皮拆骨的乾掉了一隻夔牛。
期間,花紹棠未受半寸輕傷,昆侖山上死傷的弟子,大半淫於夔牛所生天象以及……被斬龍劍餘威震死的。
關於上古神怪,修仙界最古早的記載中是這樣寫的——人常避之,渡則遭譴,是為劫。
可惜衛明陽並未研究過怪獸的各種記載,今日第一次直麵怪獸,就遇見了上古神怪之饕餮。
衛明陽不甘心,召回魔蛟欲變招再試,楊夕斜眼抬手照著後腦給了一掌刀。
可惜奔跑間失了準頭,沒劈暈,反倒把衛明陽劈火了。磕磕絆絆間一聲怒吼:“孽障,你找死不成?”
楊夕得空又拽他一把:“我怕你給咱倆找死!”
衛明陽一輩子也經曆過多次生死一線,卻從未像此刻這麼狼狽,這麼烏龍,說到底入死獄,遭蓬萊,逢海怪,這從頭到尾都是不受控製的池魚之殃,且樁樁件件沒離了旁邊這小畜生的影子,心中早就憋著一股火:“這到底是誰害的?”
楊夕跑動間斜他一眼,“反正不是我。”那一眼裡沒有半點愧疚,反倒頂頂不在意的猛吸氣,再使勁兒出氣:“天道吧,大概。”
衛明陽差點當場停下來,先把這小畜生掐死。感情你之前道歉姿態擺那麼低,當真半點誠意也無。
剛要再說什麼,眼前卻忽然一亮,影影綽綽的有人。
出口?
本來斜眼就能看見跑在左前方的小畜生,忽然一晃失去了蹤跡。不等衛明陽反應過來,忽聞一聲幾乎能掀了頭皮的大喝:“落閘——!”
那斷龍閘升起來緩慢,落下卻極快。
衛明陽感覺到後背上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下,狼狽的向前滾了兩圈。
幾乎是貼著衛明陽的脊背砸在地上,夾住了他半片袍角。
衛明陽在劇烈喘息中,張大眼睛。
隻見那叫“犬霄”的死獄囚徒捧著一塊陣盤,戲謔看著自己,然後抬手砸了陣盤。那個叫“聞人”的囚徒則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身後。
衛明陽扯住被壓的袍角,斷龍閘嚴絲合縫,脆弱的絲緞發出裂帛之音。衛明陽殺意凜然的道:“楊夕,不管什麼理由,這次你休想我再縱你……”
回過頭,卻隻看到一片空蕩蕩的芥子石壁。
楊夕,她沒跑出來。
衛明陽的殺意凝在臉上,舌頭像是突然凍住了。
……
死獄內。
沈從容猛然想起什麼“薛老鬼,這不對啊,死獄隻有四個口子,這樣我的貴人不就回不來了?”
薛無間神色晦暗:“既是貴人,沒準就應在這次上了呢?如果她能回去昆侖……”
沈從容惱火道:“你特麼逗我?她隻有一個人,外頭多少海怪,堆也堆死了……”他忽然一頓,“我明白了,所以她最後一趟不讓人跟著,所以你沒阻止她。薛老鬼,你剛還跟我說她救過你命。”
“所以我信她一定能出去。”薛無間垂著頭,側臉剛硬:“還是,你想死獄被被怪獸攻破?”
沈從容看看滿地傷員,深深吸了氣,再用力吐出來。狠狠閉眼。
即便辦法再巧妙,過程再曲折,也掩蓋不了南北二區在剛剛的戰鬥中,戰損又添三百,且四大護法也有一人在檮杌瀕死的爆炸中被震死。
四道閘門,全部關著上古神怪,殺不敢殺,開又不能開,除了死守再沒有旁的辦法。如今的死獄,徹底淪為了一座孤島。
沈從容深深歎息:“薛老鬼,你真他媽狠呐……”
……
裡外之間,斷龍閘內。
一片死黑,呼吸相聞。
鼻尖兒上一滴鮮血落下來,啪嗒一個小坑。楊夕的聲音很低:
“你是誰?為何想致我死地?”
離火眸映出一個嬌小的姑娘,穿著點擎蒼的道袍,背後全是刺破的傷口,卻沒有一道洞穿到胸前。“楊夕,你還記得嚴楓麼?”
“嚴楓?”
楊夕在大腦裡搜索了半晌,到底也沒能想起來,嚴楓究竟是哪一根蔥蒜。她喘息著:“你師哥師姐們,拚死把你壓在底下,你才沒有被聞人無罪捅死。你就用他們就回來的命,跟我同歸於儘……姑娘你真出息。”
那姑娘爬過來,嘴唇上的血滴在楊夕的耳朵上,沿著耳廓流過耳垂。
“楊夕,我等這一天,等了許多年。”她聲音裡帶著嘶嘶的笑,像是夙願得償的快慰,忽然語調一轉,森森的說:“原來……你也有被一刀兩段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