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若是這位掌門哪一世投成了一個精修,連天祚隻怕要窩在哪個深山老林裡,守著一棵禿枝丫的老鬆樹,過上幾千年野人日子了。
千萬年守著一個人並不是一件特彆簡單的事情,但大約連師兄是願意的吧,他從來沒有想過,直接把這位姓水的三代昆侖末代掌門接引到昆侖裡麵來。
而是尊重他的意願,讓他自己選擇每一世的人生,就那麼在旁邊默默的守著,看著。
看到他活成了一個好人,就高興得與有榮焉;看到他活成了一個惡人,就躲在角落裡揪心的無法自拔。
他是她鄰居家行蹤不定古怪的大叔;他是他們村口三個月才來賣一次糖葫蘆的奇怪小販;他是她小小師門裡,一位倒貼入門的長老;他是他王府裡一位不討主子喜歡的榆木侍衛;幼年失怙送她去寺廟的好心陌生人;老來落魄毗鄰下棋的摯友。
每一世的水月都不曾想起曾經的連天祚,每一次的連天祚都為了水月萬死不悔。
可是,除了性命相關的事情,連天祚從來也沒有肆意插手過水月的人生。儘管他一直盼著這位水掌門能夠再次回到昆侖,回到跟他相同的地方。
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夢想的最初,回到他至死不忘的最終的歸宿。
楊夕默默的聽著,對於這個死心眼兒的師兄,他終於有點理解了高勝寒的暴躁。根本無法由衷的讚賞,又不可能徹底的怪罪。
這一世,水月投生成了一個醫修散修的弟子。那一門傳承的醫術未必有多麼的高明,卻真正有一套懸壺濟世的心。
十幾代單傳,從未有一人築基,然師長們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上行橫穿寒風刺骨的無人雪山,下渡泅遊八百裡方圓看不見魚蝦的鹹水無妄海。
救人無數,播散慈心,攢儘一門功德。
若是地府未亡,判官仍在,那一本生死功德簿上,不知會不會閃過一道逼人眼目金光。
可現世是沒有功德簿的。
懸壺濟世的水大夫,栽在了她的醫者仁心上。
連師兄是這麼說的:“阿水是在南疆十六州的一個小村子被抓的,她去給當地人治一種疫症,治了很久都治不好。”
楊夕的眉頭微動了一下:“阿水?”
連天祚木了半天,撓了撓頭:“說錯了,是水掌門!”
他碩大的一個塊頭,看臉是個煞神,看身材是個金剛,麵無表情的把神情一板,杵在那就是一尊活的羅漢。
可這個麵無表情的呆羅漢,卻不知道自己偷偷紅掉了整張臉。
連天祚又急又羞,整個人都結巴起來了:“就是……水掌門給那村子治病……結果被雲家當成村民一起抓了,她……她人很好,擔心村民就沒辯解。然後……然後果然不是壯丁,我們醒來就在這個林子裡,然後被樹襲擊,死了很多人。等我……我從樹底下爬出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好像進了山洞前麵的山洞。但是他們不肯跟我走……”
楊夕大驚失色:“什麼?你說這樹會主動襲擊人?”
連天祚懵懵的:“啊,但是就那一次。我爬出來之後,在這裡轉了兩天了,它沒有再抓我……”
“彆人都死了?”
“死了……”
“你居然沒事?”
連天祚茫然不懂楊夕突如其來的激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楊小驢子一把抓住連師兄的手就往回跑,連天祚被她拉得踉蹌,還要說什麼。楊小驢子腳下如風,點點大的塊頭,拉個自己兩倍大的連天祚,火急火燎道:
“你的掌門一會兒再說,反正不是沒死。但我這邊兒的人要是睡著了,那馬上就要死人了!“
可他們還是晚了,跑到紮營地附近的時候,已經看見前方漫天飛舞的法術光影,影影幢幢奔走的人形,還有不時響起的慘叫和怒罵。
在這夜晚幽秘的樹林裡,鬨鬼一樣。
楊夕氣得低罵了一聲:“你妹!”
這個距離的聲音,正常不應該聽不見的。可她剛才就是沒聽見,十有八九是瘦師兄說的那什麼時間流速搞得鬼。
楊夕三步躥進激鬥的人群裡,天羅絞殺陣——織!
鋒銳的靈絲交織成一張遮天巨網,從人群的中心擴散出去,越過一個一個受傷的修士,瞬間絞碎了上百條在幽暗夜色裡紫得發黑的樹藤。
“噗——”
斷掉的藤條噴灑出溫熱的汁液,暗紅的,是血。
楊夕踩著陰老二的大腿,登上胖子師弟的肩膀。
踏著在胖子和金鵬兩個人肩上,聲嘶力竭的大吼:“連偶術!結陣!結陣!不想死的——都給我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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