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夕他們趕到連天祚的麵前,已經是當天深夜。
夜晚的樹林,有些光怪陸離。白天樹林一點都起不到遮陽的作用,夜晚卻好似透不進月光,隻有淡藍色的熒光從樹乾上發散出來,照不亮一米方圓。
所以看起來的光影,是一團一團的斑藍。
好在連天祚的體型不止高大,而且極其雄偉。一眼就能穿過林間斑駁的樹影,看到“一棵”極其粗壯的所在。
“連師兄!”楊夕飛撲了過去。
連天祚丈二的漢子,鐵塔一般杵在那兒,卻幾乎喜極而泣。半是羞愧半是怔然的道:“楊夕……你真的來了?”
楊夕的小手一把握住連天祚的大掌,道:“師兄彆怕,有我在。”
連天祚還沒什麼反應。
但是衛明陽,經世門的瘦師兄,和陰家老二一起默默仰頭參觀了一下這位魁梧不似人類的稀有物種。
又低頭用目光愛撫了一遍楊夕雜毛亂翹的腦瓜頂。
總覺得那句“師兄彆怕”有點微妙。
再聯想到楊夕前陣子成劍的時候,那天雷與地火起飛,陰風伴蝕雨共舞的場景。對那句“有我在”,也莫名懷疑了起來。
瘦師兄輕咳了一下,以緩解尷尬。
淡淡道:“還是讓他們師兄妹敘敘舊,今日太晚,縱然事件再緊急,諸君也還是原地紮營,休息一個時辰如何?”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的是衛明陽。
衛明陽這回沒矯情,一點頭:“好。”而後很乾脆的對著身後一擺手,“原地休整一下吧,熬不住的都睡睡。”
眾人於是休息。楊夕拉著連天祚走到一個背人處。
連天祚一避過人,就兩手拉著楊夕,晶瑩閃亮的一顆淚珠就從眼裡滾了出來,砸在楊夕的手背上:
“楊夕,這回你一定要幫我,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本來不想麻煩現在的同門……”
都說英雄淚,斷人腸。
楊夕最看不得人哭了,尤其是平時沉默堅毅的男人,流出的眼淚格外讓人心疼。連師兄就連被修為所苦,命不久矣的時候,都不曾露出過一點悲觀的神色。
何況這人骨子裡還單純得有點笨。
楊小驢子心疼得心口直抽抽。
踮起腳尖兒,手舉得高高的給連師兄擦眼淚:“師兄彆急,你慢慢說,怎麼了?要是有人對不起你,楊夕就是豁出一條命去,也給你找回來!”
連天祚沙啞著嗓子,其實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道:“掌門被蓬萊抓住了,我豪無辦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來的。”
楊夕所有的心疼全都不翼而飛,被這話裡的內容給嚇尿了。
好似九天玄雷兜頭劈下來,瞪著眼睛一臉懵逼:“誰?掌門?你確定還有人能抓他?他一個月搞死蓬萊十個合道,想抓花紹棠不得堆死十萬人啊!蓬萊有那麼多人嗎?”
一頓鞭炮似的放完,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鑒於虛境之行後,她對掌門智力的認知正處於一個穀底狀態,於是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確定他是被抓走的,而不是被人一顆鳥蛋騙走的?”
連天祚一愣,神情變得有些尷尬。
結巴著道:“不是……不是花掌門。”垂下眼皮:“是我的掌門。”
連天祚心裡著急,又臉上尷尬。顛三倒四的,花了大半天時間,才終於讓楊夕明了了眼前的情況。
連天祚所說的掌門,不是現在昆侖的花紹棠。而是轉世多次的,三代昆侖末代掌門。
這個活了十幾萬年的死心眼兒靈修,直到現在提起“掌門”這兩個字,直覺的反應還是當初三代昆侖滅門時的,那最後一位掌門。
就是那位,病榻前囑托連天祚,一定要堅守等待昆侖崛起的亡派掌門。
楊夕知道連師兄對那位逝去的掌門人有多敬重。
可以說,作為一個靈修,連天祚十萬年來的人格形成,所行所做,追根溯源大部分都來自於那位掌門的臨終一語。
然而楊夕想不到的是,連天作為了追隨這位,讓他念念不忘的掌門人的下落,特意練了一門,尋蹤的法術。
能夠找到一個人的輪回轉世。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連天祚一次次失去這位掌門的蹤跡,再一次次跋山涉水、千辛萬苦的找回來。一世世、一年年,就這樣守著這位掌門,時光不曾在他純然的靈魂上刻下任何歲月的痕跡,渡過了四代昆侖,錯過了五代昆侖又直到加入六代。
萬年大師兄,一直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從來也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掀起過驚濤巨浪的波瀾。可就這一份細水長流的執著,涓涓綿綿,從未斷絕。
幸好,地府消失之後,六道之間的輪回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