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形製古拙的烏黑闊劍,從一地狼藉中衝天飛起,閃著逼人眼目的金色光華,呼嘯著,直奔楊夕而來!
仇陌顯然也是識貨的,居高臨下的一瞥,當場乍然變色,衝口而出:“返虛期靈修!”
鄧遠之蹲在亂石間忽而渾身一抖,他居然給忘了!
地宮崩裂,衛明陽瀕死,眼前情勢變得太快,他根本沒想起來剛才還有個看起來要逆天的靈修在渡劫!
靈修成櫻由來不怎麼容易,史料上記載的飛升成道的靈修,大多數都是修的本道,不曾成人。
花瓶到死都是個花瓶,桌子就一直到飛升都是個桌子。
但因為這種死物無甚心魔,而一旦成了人便有了。
天生的死腦筋,又讓他們勘不透那紛繁複雜的人心。
六大種族,各有異同。
靈修成人之後,與真正人修的最大差異,是在元嬰期以後體現出來的。人修結嬰,是在體內多修出一個人形,適當的時候可以元嬰脫體,近乎不死金身。
而靈修,它們在體外多修出一個物件兒,花瓶,桌子,或者一柄劍。
傳說中,靈修人道元嬰以後,化人形歸本體,戰力飆升到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
戰場的一個邊角得不能再邊角的角落,經世門廉貞星君時占機,拖著自己目標龐大卻被人忘了個徹底的胖師弟。一手給那滿頭冒煙昏迷的胖子扇風,一邊悠悠的望著戰場的中央:“活的元嬰靈修……我都還沒有見過一個呢……”
陰老二這個竄子,竟然也在邊上蹲著。大約這位瘦師兄的淡定太讓人有安全感,陰老二一邊欠兒欠兒的也幫忙扇風,一邊探頭探腦的瞧。
“那以往的靈修,修了人道,就都卡死在金丹期了?”
時占機嗬嗬一笑:“卡是卡了,但靈修死不得。人家是親娘養的嘛,肉身耗儘了壽元,隻要本體的劍沒斷,就可以換個道統重修。”
陰老二一介散修,並不懂這麼多淵博的東西,聞言不由怔怔的出了會兒神。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靈修是天道,精修是地道了……”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命長。
修煉這回子事情,隻要命夠久,什麼越不過去的高山,都可以由時間堆成平原。
“所以上古時期,功德深厚的人才能輪回進天道?”然而輪回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斷了。慣常沒心沒肺的陰家二弟,也難得沉下了神色:“這可真不公平……”
時占機仍是那樣,意味深沉的笑:“是啊,我也這麼覺得。”
化身原型的連天祚,一路乘著狂風驚雷飛竄到楊夕的身邊,輕吟著停下。
楊夕凝視著那柄劍。
樸實無華的劍身,鏤著幾萬年前流行的花紋。她從入昆侖的那一天起,就對連天祚這個老靈修有種莫名的感應,而今,這種感應似乎要成真了。
“連師兄,感覺如何?”
即使光影效果誇張得驚人,連天祚的本體還是黑黑的顯得有點粗笨。粗笨的黑色劍身動了一下,有點不安的模樣。不一時傳來連天祚甕聲甕氣的回答:“快要飛升了,有點壓不住。”
我了個……楊夕竭力鎮定的抬首望了一下天,對自己說了三遍:這是靈修,這是靈修,這特麼就是靈修啊!
然後才能如常對答:“為什麼要壓呢?飛升了不好?”
連天祚停駐的位置,稍稍降低了一點。看起來有點小心翼翼的,“我想,告訴她……”
楊夕秒懂這個“她”是誰,回眸望了一下遠處亂石堆裡,拉扯著一幫凡人躲風沙的水月姑娘。楊夕覺得,這女人攤上我們家師兄喜歡,那可真是命好。
前世修來的福氣。
唔,的確是前世修來的……
楊夕看了看連天祚:“師兄,眼前這個人,不是當年那個人,你知道吧?”
笨劍半天都沒有動靜。
許久,才悶悶的發聲,聲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還要小:“知道的。可是,總得有個人說一下,不然難受。”
靈修這種生物,有時候可真是……
楊夕盯著笨劍看了半天,忽道:“師兄,水掌門當年……還是昆侖掌門那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笨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連驚雷狂風的光影效果都變沒了。
好半天……好半天……
“其實,我當初,是可以,把肉身捏成……女人的。”
楊夕:“哦。”
“真的!”連天祚的聲音都急了,“靈修是沒有天生性彆的,我是想著男人捏得高大一點不那麼奇怪!”
楊夕點點頭,一把抄起笨劍的手柄,橫刀立馬的往天上一指:“上吧,連師姐!”
連天祚差一點閃到了劍柄。
“楊夕……”
然而這時候,場中卻起了新的變化。
本來這個返虛期靈修出現的時候,仇陌便隱隱覺得不詳,攻擊性武器修成的靈修,任一個都是毀天滅地的大殺器。再見楊夕竟然和那東西交流。心驚之下就想逃了。
然而衛明陽的肉身他付出了這麼大代價,是一定要帶走的!
空中塵沙忽然逆風旋轉,呼啦啦凝聚成一隻巨大的手掌,這隻沙土手掌仿佛從地下掀起來,遮天蔽日。
“楊夕,小心!”沐新雨忽然一聲驚呼。
一乾劍修本在猜測這新出頭的牛逼靈修是誰家的產物,劍嘛,靈修嘛,橫豎離不開他們這劍道六魁的本家。此時一見仇陌偷襲,紛紛出劍來助。
可仇陌這回似乎是下了血本兒的出的殺招,千百劍芒絞進塵沙中連個水花兒都沒掀起來。
沐新雨一杆方天畫戟,召回來抄起就上!噌的一下,自己連人飛向那巨掌。
“你們小心,這魔頭是要兌命了!”
仇陌真是下了血本兌命了,隻一招,整個人就老得須發脫落,連槽牙都吐出來兩顆。扶著膝蓋搖搖欲墜的晃了一下:
“反正沒有衛明陽,我也活不了幾天了。”
然而他兌命的那隻巨掌,卻不是奔著楊夕,赫然是奔著人群中的那一撮閃亮的金毛。
金鵬在交錯的人群中猛然回頭,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來意,僵立當場。他的背上,衛明陽橫流的鮮血染紅了腳下一灘,頭顱沉沉的搭在金鵬的肩膀上,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操了……今天這是要撂在這兒了……”
他其實是猶豫了一瞬的,如果扔下衛明陽,自己未必不能化鵬飛走。可並未等他做出獨自生,或者一起死的決定,就已經來不及了。
黃沙大手兜頭拍下來,遮住了全部的光。
金鵬在陰影中閉上了眼:就這麼樣吧,衛帝座你下輩子可得給老子做牛做馬的還。
然而想象中,消皮蝕骨的沙暴卻並未侵體。耳邊想起一個清脆而平靜的嗓音:“仇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連衛明陽都有人願意拚死來救,你還不明白你為什麼兩手空空嗎?”
金鵬倏然睜眼,看清眼前的情景,金色瞳仁縮成一對兒小點。
隻見楊夕腳踏虛空,手持返虛期靈修百邪不侵的原型,一劍橫住了那看起來戰無不勝的沙塵大手。凝實的大手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瀉進半縷金光。
從金鵬的角度看去,剛好給楊夕渡上了一圈兒金邊,而那個矮小的姑娘,擋在前方,身形看起來前所未有的高大!
恰在此時,沐新雨手持方天畫戟也剛好殺到,長戟劃破天邊的殘陽,在空中掄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兜頭向著仇陌的頭頂劈下: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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