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首座依言,慢騰騰的踱過去,站好。
開口道:“打打殺殺多不好,刀來劍去的,我刑堂站樁的弟子都嚇壞了。要知道我昆侖弟子可是很嬌弱的……”
霓霞派掌門抽了抽嘴角。
誅仙劍派的少掌門忍不住露出個牙疼的表情,抬頭去看自己左前方,站樁服侍的昆侖刑堂。
那位身高九尺,體重目測超過二百斤的刑堂漢子,麵無表情的被他看了一會兒,拿出個鬼麵具扣在臉上。
誅仙掌門感歎:真他娘嬌弱……
正在此時,一本正經瞎胡扯的邢首座忽然“啊呀”一聲。平地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高勝寒警覺:“怎麼了?”
邢銘的人依然是找不著,唯有聲音從桃花瘴中飄出來:“我被蜀山的邪人給挾持了。”
高勝寒:“……”
眾人:“……”
“這邪人真是太可惡了,我好心給她說項,竟然趁機挾持我!哎我說,各位動手的時候可小心著些,她刀子就架在本首座的脖子上,一激動我就殉職了……”
斬命劍派戰部首座怒道:“邢銘!你的臉呢?”
邢銘的一顆頭在桃花瘴裡冒出來,脖頸邊竟然真的有刀光。然而那腦袋不甚在意的左轉轉,右看看,最終低頭望住斬命劍派首座的腳底板:“喲,你踩著呢!”
斬命首座的臉色頓時一僵,死仇也好,誓言也好,在人昆侖的地盤上喊打喊殺,卻並未征詢人家當家人的意見,這的確有些不給臉。
然而當初正邪一戰,誅仙劍派的損失最大,受創最慘,其錐心刺骨之恨,並不是其他門派能夠理解的。
斬命首座眯了眯眼,腳下踏前一步。
他不信一劍劈過去,殘劍邢銘真能為了個蜀山邪修跟他翻臉。
邢銘卻忽道:“靳首座,不管我剛才是不是自己送的,你若再踏前一步,我身後的邪修是真會砍了我。”
斬命首座凝目權衡了半晌,賭不起。
還刀入鞘,半句廢話也沒有。
而後抬起右手,豎起食指,隔空點了點邢銘那顆頭。
邢銘展顏一笑:“斬命劍派,個頂個的好漢,邢銘承情了。”
媚三娘的聲音適時響起,恰到好處的緊張和冷漠:“讓路。”
人群很自然的分開一條路,由著粉紅色的桃花瘴,裹著邢首座那顆腦袋,從正門飄了出去。
桃花瘴散去,眾人對剛才這一幕突變,都還有點難以回神,想要議論,哎你說邢銘他怎麼就能那麼不要臉呢?礙於高勝寒還在,不好說出口,一個個憋得分外難受。
高勝寒黑著臉:“我跟去看看,邢師兄自南海回來重傷未愈,彆真叫邪人給剁了。”
說罷,駕著椅子遁了。
木辦法,高堂主從小兒臉皮就薄,遭不住眾人熊熊八卦的眼神兒。
留下四個站樁的刑堂弟子在廳裡承受目光:“……”
刑堂弟子麵無表情的互相望一望,默默掏出麵具戴上。
斬命首座怒拍了一下桌麵,“這他媽一家子!”
“啪嚓”一聲響,廳堂裡的桌子又碎了一張……
霓霞派掌門“啊呀”一聲:“昆侖窮得褲子都要補,靳首座你可給他們省倆張桌子吧!”
靳首座麵無表情看了霓霞派掌門一眼,忽然陰沉沉一笑。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於是昆侖議事廳就米有桌子了……+_+
……
議事廳外,桃花瘴散去,露出麵色慘白幾乎和邢銘這個僵屍相近的媚三娘。
她顯然消耗頗大,強自支撐著,拱手施禮:“多謝邢首座救命之恩,梅三得罪了。”
媚三娘本就升得極瘦,穿女裝的時候總有些弱不勝衣的模樣,如今儘管穿了男裝,可這一番拚鬥下來也是搖搖欲墜的德行——高勝寒這廝的字典裡,隻有動手和不動手,可從來沒有留一手之說。
邢銘看不下去,單手扶了她的手臂把人拎起來,順道渡了一股靈氣過去。
媚三娘手臂一縮,抬頭望了邢銘一眼,後者眼中一片坦然,並沒有什麼旁的心思。
心中苦笑,昆侖這地方到底有多少好人,又有多少好男人,怎的自己當年,就一個都沒有見著?搖頭道:“邢首座不必了,沒用的。”
邢銘端詳了一下媚三娘的臉,依稀著比進門的時候見老,又想起聽過的關於桃夭老祖的傳聞。
想這女人應當不是客氣,於是放開了手,道:
“不必謝,如此一來,昆侖總算是與你兩清了。”
媚三娘抬頭:“邢首座說如果是剛才的事,梅三雖不敢說是心係蒼生,卻也明白,覆巢之下並無完卵。順手選了昆侖,是因為貴掌門之前在南海救過我一命,並不因梅三是邪人就任我自生自滅。雖然是隻是捎帶,但梅三想,昆侖也許能講得通道理……”
“你也說了,順手、捎帶。不是這些,天下大事若言謝,倒是邢某辱沒了你。”
這番話說得極尊重,幾乎不像正道大能對邪修老祖的說得出來的,饒是媚三娘冷情薄幸,也幾乎有了些受寵若驚之感。
邢銘道:“南海死獄,我昆侖有個會鳳凰明火的小妖修,本是要偷襲你,你卻助他渡了心魔劫。他如今是我手下的戰部三席,跟我說過,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弟子。”
媚三娘追思了很久,才從記憶的深處,挖出了那麼短暫幾個彈指之間的猶豫不決,和最後的坦然相助。
“嗬……原來是那隻小麻雀……”
所以,她才總是忍不住對昆侖心存仰慕,她自問雖然不是什麼急公好義的人,但因為覺得自己虧心事做得太多,所以平日裡順手而為的助人也沒少做過。
可誰曾記得她做過的那些好事呢,大家隻記得她修行的是天地不容的法門,這人一旦被定了性,就一輩子難得翻身。
媚三娘低垂著眼睛,餘光瞟見了駕著椅子狼狽遁出來的高堂主。
她這一生命薄心硬,成了個邪修難說不是活該。
然而幾百年來有限的幾次感動,竟都是跟昆侖有關的。搖一搖頭:“如此說來,我還是欠昆侖一次的。”
邢銘意外的挑一挑眉,投以詢問的神色。
媚三娘但笑不語,隻是對著遠處神色冰冷的高勝寒,深深施了一禮,長揖到地。
轉身便要離去:“邢首座,梅三告辭了,後會有期。”
邢銘看著她女扮男裝,強自支撐。明明已經一步三搖了,還要提溜著那血幅王的弟子。不知道他想起了誰,到底是忍不住出聲:“采陽補陰,到底是傷人害己的邪路,你以後……”說到此處,不由頓住。
以後怎樣呢?
好自為之?漂亮話誰都會說,邢首座不是那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鬼道的查探之術,連楊夕那種幾百代守墓人堆起來的強大識海都可以突破,媚三娘的破資質,他剛才一扶就知道了。沒有靈根,沒有仙骨,沒有血脈,連建壯些的肉\\體都沒有……
南宮狗蛋的廢柴徒弟、鬼道譚家唯一活下來的男丁譚文靖,比起媚三娘那就是天縱奇才。楚久也都比媚三娘要強,一定要說的話,這資質爛得和多寶閣主百裡歡歌那異世穿過來的身子有得一拚。
丹藥練不出靈氣,灌頂之法剛邢銘就試過了沒用,偽靈根也需要有強健的身體支撐,至於鬼道……邢銘倒是並不覺得這媚三娘有多麼深的執念。
這女人好像是想儘一切辦法賴在這世上苟活,卻又矛盾的時時刻刻在等死。
封死了一切退路的桃夭老祖,勸她莫要采補,那跟勸她去死也沒什麼區彆了。好在邢首座並不是個死腦筋的,大手一揮對媚三娘道:“你以後莫要禍害好男兒,專挑混蛋下手吧。”
媚三娘噗嗤一聲,遠遠的回過頭:“邢首座這話說得,一瞧就是對兒女情長不上心的。采補雖然……太過歪瓜裂棗的,也實在是下不去手。”
說著,眼兒斜斜的往邢首座下三路溜了一轉,低低一笑,施施然走了。
這一波調戲來得太突然!
邢銘驚愕之下差點脫口而出——能續命不就得了!你他娘還挑三揀四的,那個事情對你們女人就那麼重要?!
幸而媚三娘那眼神一拐,讓他及時想起這女人似乎對鬼道修士的傷損,知之甚多,自己若要說了倒好像心虛氣短,惱羞成怒似的!這才堪堪刹住。
黑著臉色轉身,負手而立。人生在世,頂天立地也就儘夠了。哪有那麼多十全十美?
卻一眼瞥見高勝寒一副莫名神色看著這邊,頓時繃不住了,沒好氣道:“你看個屁,第一天知道?”
高勝寒莫名其妙,實在是根本沒有在看他。努努下巴,向著山道上媚三娘離去的方向,頗為疑惑的出聲:“她認識我?”
不然,看起來也是個好麵子的人兒,乾嘛給我行那麼大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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