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楊夕他們卻已經快要頂不住了。
雲氏殘兵敗走炎山秘境,楊夕他們這些跟雲家仇深似海的苦主兒,隻來得及匆匆激動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撲麵而來的法術、飛劍砸得上天入地,找不著北。
眾人混亂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就算雲家被昆侖-仙靈打敗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天羽帝國的軍隊已經是強弩之末,可收拾自己這一幫烏合之眾,海還是跟拿著牛刀切吧小雞崽子似的——都有點浪費。
秘境中央,坍塌成一片廢墟的地宮,成了楊夕他們這群烏合之眾最後的屏障。
楊夕半蹲半跪在一截斷牆的背後,被空中暴雨般落下的攻擊壓得抬不起頭來。兩隻眼睛透過斷牆上的一道裂縫,一瞬不瞬的盯著遠處漸漸逼近的天羽軍隊。
“三三……三四……三五……陣法……一一……一二……一三……”
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把,楊夕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沐新雨。這丫頭長得嬌氣,拍人的時候總是力大得像個牲口。
“點完戰損了?”
沐新雨的臉色陰沉得嚇人:“一個照麵,不到兩裡地撤退。陣法修士死了一半,醫修乾脆隻剩了三個。輔助修士都死完了,這仗怎麼打?”
楊夕把眼睛從牆縫兒上移開了一點:“輔助修士,腿短防低不抗揍。一般是怎麼安排他們的?”
沐新雨挺粗魯的爬了爬頭頂的亂毛,煩躁的道:
“彆家我不清楚,咱昆侖要是撤退的話,輔助先行,還會安排專人保護。可剛才撤退的時候,那幫孫子竟顧著自己跑。移動慢的陣修都給扔到後頭抗雷了……媽的!”
“不是有那些劍修,都聽你的麼?”楊夕微微挑起了一點眉毛。
沐新雨一屁股癱坐在楊夕身邊,仰起臉來無力的道:“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出不去了,自然擰成一股繩。現在……這不是有希望了麼……”
她直直的指了指頭頂,雙眼有些漠然的盯著裂開的天空。
楊夕也順著她的手指望上去。
天空中那巨大的虛影,已經懸在那裡有一會兒了。
就在那裂開的天空之上,兩個被扭曲了形狀的黑衣劍修,對峙一樣的站著,仿佛另一個世界的投射。
儘管那兩個劍修,模糊得快要連他們媽都不認識了。
楊夕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對著裂縫處反複伸指頭戳的,是邢師叔。旁邊那個打扮得一副寡婦樣的矮子,則是斷天門的薛先生。
這兩個不甚清晰的影子,似乎比雲家的敗象還要更加鼓舞人心。尤其是邢銘的手指反複對著裂縫戳探,好像下一刻就會一指頭戳破了那片天空,一巴掌伸進炎山秘境裡來,把眼前那些耀武揚威的雲家軍全都給拍死。
以至於秘境中滯留的劍修們——他們大多來自於劍道六魁的弟子,對邢銘、與薛無間的身形基本相熟——人心浮動,心裡多少已經盤算上獲救之後如何如何的小九九了……
這的確是份值得爭取一下的功勞——在環境險惡的秘境裡,帶著上萬人扛住了雲家的圍剿,最終堅持到了援兵的到來。
即便不是為自己,也要為門派。
“可那至少也要,真的能堅持到援兵抵達……”楊夕歎了口氣,出於個人的謹慎,他對邢師叔他們抵達的速度並不看好。
上次從死獄裡逃出來,也說過有人來接呢?可到底也是打了幾場硬仗之後,才見到了掌門。
沐新雨咬牙切齒,道:“誰說不是呢?”抬手指著不遠處另一道矮牆後麵,被雲家壓得灰頭土臉,還隱隱傳來爭論的一群人。
“說起來是一萬多個修士,可缺胳膊斷腿兒的,這戰力打個對折都不止。就這還不齊心,吵來吵去,拿不出個像樣兒的法子先抗雲家一陣子。從地宮南邊兒讓人一直轟到北,再退就要出地宮了,一馬平川的地貌伸脖子等死麼?還是趁早跳了岩漿算了!”
“你的主意呢?”楊夕問。
沐新雨聞言先是緊緊的攥了一下兩拳,複又失去了全部力氣一般鬆開,道:
“我要真有主意,方天畫戟逼著,也讓他們去乾了。那還能像個碎催似的,在這裡跟你磨牙麼?”
她伸手一比劃,把半個地宮的北側都囊括在內:“一萬來人,就沒有一個真懂得行軍打仗的,包括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蜀山誅邪我沒趕上,南海抗怪我倒是參加了。可是跟畜生動手再凶險,最多也隻能叫打獵。跟有思維頭腦的人對陣,才能叫打仗。南海抗怪,最凶險的時候戰報上也就是一句‘前線每天都在死人’。可我師父說,跟蜀山邪修作戰的時候,三千個修士上山衝一遭,下來就隻剩下一半了……”
莫名其妙的,楊夕聽了這話心裡反倒安穩了一些。至少眼前這雲家軍殺人的效率,聽起來是要比當年的蜀山低不少的。
她先前心裡頭總覺得哪兒不太踏實,也懷疑過雲家這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強弩之末的樣子,難不成是詐降?如今看來,這懷疑可以打消了。
敵人的確是虎落平陽的,隻是自己這邊的犬犬們牙口不夠好,欺負不了人家。
“我倒是有個主意,你看看行不行。”楊夕仔細的想了一下才道。
沐新雨立刻蹲起來,把腦袋湊到楊夕邊兒上,真從那斷牆的縫隙往外看:“哪兒呢?”
楊夕擰著她的腦袋給人按回去了,氣道:“你還真用看的啊!”
沐新雨眨眨眼,道:“我想著,你在這看了這麼久,總不能是在偷看雲家的俊小子……”
楊夕有心一巴掌給這賤\人直接拍死算了,想到這是從小到大最投緣的一個閨蜜,才很勉強的忍住了。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得用這個看。”
沐新雨看了看楊夕兩隻黑漆漆的眼珠兒,問:“你的……離火眸?”
“還在。”楊夕一點頭,“隻是築基的時候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把識眼給封死了。”
“你這可真……”沐新雨是過來人,一個照麵就看出楊夕這基築得不大對頭。然而現在並不是詳細討論這些的時候,待回了昆侖,自有醫道院的前輩幫忙操心。她們現在就是研究出了問題,手邊也沒有解決的辦法。
“說說你的主意。”
楊夕跟她並排坐下來,背靠著斷牆,曲起一腿。映著頭頂飛濺的法術光影,伸出雪白修長的手指在地麵上畫了四道線:
“雲家軍的攻擊,看似瓢潑一般,鋪天蓋地。其實卻是很有層次的。所以我們烏泱泱的對轟,怎麼也拚不過他們。”
沐新雨聞言便是精神一振:“然,但凡訓練有素的軍隊,攻勢必然都是有陣列的。如此才能把殺傷最大化。”
楊夕依次指著地上畫下的四根線條:
“劍修的劍氣先排著隊犁一遍地,法修的大範圍殺傷法術再往前舔一遍地,然後陣修掩護體修衝鋒,時不時有隱在雲中的風、雷修士補刀下來,並且把他們驅使的海怪頂在最前頭。”
沐新雨道:“這些我也隱約看出來,但完全想不到破解的辦法。就算有辦法,以咱們這幫子臨時拉起的烏合之眾也做不到那樣進退劃一。”
楊夕的神色很沉凝,蔥長手指點著第四根線條:
“你想過他們為什麼要把海怪頂在最前麼?”
沐新雨一怔:“難道不是因為海怪皮糙肉厚……是我的不是,我一心都放在他們到底是如何能驅使海怪上頭了。”
“你應該沒忘記,這秘境裡有一頭殺不死的睚眥吧?”楊夕若有所指的輕緩出聲。
沐新雨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就是一白。
“海怪的確皮糙肉厚,但畢竟不是不死。何況抵在兩軍對壘的狂轟濫炸中間。”楊夕看著沐新雨,雙眸中似跳動著一叢幽暗的火焰:
“就我見到的這一會兒,他們的海怪倒下也有幾百頭。數量越來越少,然而每次重新衝上來的海怪,個頭卻是越來越大了。我不知道這有沒有關聯,但照這個趨勢下去,我總覺得很快就要見到那頭睚眥老兄了……”
“他們在獻祭!”
沐新雨脫口而出,汗出如漿,蹭得一下從地上躥起來。又被楊夕一把按下來,“你不要命了?我們的陣修可隻能護住大腿高的空間,你露出頭去是勤等著讓人斬首麼?”
沐新雨卻根本按不住:“禦獸術裡有一門禁數,叫作獻祭!有特定的法式,用可以驅使的小妖作犧牲,最終召喚來的自己降服不了的大妖就也能驅使!
“我必須組織一群敢死隊去阻止他們!”
楊夕卻仍然穩穩的按著她不撒手:“你不用。”
楊夕沉靜的平視著沐新雨,緩緩說出了醞釀許久的話:“你隻需要找一個陣修掩護我,然後悄無聲息帶著人迅速撤出到地宮以外,用你最快的速度,並且把我留下。我一個人,就是你的敢死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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