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次等待的時間很長,衛明陽那邊與敢死隊無法聯係,看起來也很不信任這幾個人的行動速度,隻好拚了命的儘量把能牽製的時間拖長。
楊夕估摸著,以衛帝座的尿性,沒準還想著能直接拖到昆侖的軍隊殺進來,再裡應外合乾雲家個落花流水最好。
如果可能,楊夕也希望這樣,她並不是送死有癮。
但看著那條“鑲”在陣法牆上,奄奄一息的魔龍,楊夕就知道這個願望隻是看上去很美。
而現在己方陣地能配合衛明陽打出來的法術,已經越來越少了。
楊夕知道,這是自己人知道他們這些敢死隊潛伏在中間,怕距離不夠的法術會誤傷。
這種超遠距離的攻擊法術,如果不是特意訓練,尋常人很難長久維持。
憑己方陣營那群烏合之眾的配合……說不定現在這些看似還有點唬人的法術聲勢,都隻是衛明陽一個人打出來的而已。
楊夕趴在地上,微微仰頭看著那條越掙紮越無力,已經快要趴倒在牆上任調戲的“小魔龍”。
“太獨了啊……”楊夕歎一口氣。
“你說什麼?”沒料到鄧遠之倒像個炸毛的刺蝟一樣接話了。
楊夕偏頭看他一眼,決定成全他的自知之明:“你也是。”
“我就不應跟你過來,隨便給你配個陣修,讓你自己去送死就對了。”鄧遠之陰沉沉的道。
沒想到楊夕這廝特彆的無恥,臉厚的程度直接突破了一個人類的底限:
“你看,你又舍不得我死,又不肯相信我。明知道我是來冒險,又從骨子裡拒絕一切失控,老遠子,你不能一邊跟人交往,一邊又拒絕任何影響自己的事情……”
鄧遠之:“我特麼跟你絕交了!”
“所以你在昆侖人緣兒不好呢。”楊夕特彆實誠的說,看了看鄧遠之一片鐵青的臉色,又補充道:“除了我和景小王爺,誰都不愛搭理你。記得上昆侖的時候,四個人一起從亡客盟的元嬰手下逃出來嗎?”
鄧遠之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恍然明白了,他被排除在外的,這群人包括楊夕之間的默契是什麼。
“老遠子,我們是敢死隊。臨時湊起來,不明敵情,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而你卻想有計劃的保證自己活著回去,現在退出的話……”
鄧遠之淩厲的看了楊夕一眼。
“已經來不及了。”楊夕特彆老實的說。
果然是來不及的,因為就在楊夕話音剛落的一刻,眾人的頭頂忽然傳來一聲爆響,震耳欲聾!
然後就見夜城帝君那條強弩之末的本命魔龍,夾著尾巴“嗖嗖”往回跑。背後跟著一片青綠色的巨大藤蔓,一副誓死要把它捉回來調戲的觸手模樣。
衛明陽之前鏖戰了三個月,受傷不輕。
所以魔龍顯而易見的有點虛。
觸手們高高興興的趁虛而入,歡欣鼓舞的捉住了魔龍的腳踝,邪魅狷狂的想要把它拖回去。
“救不救?”有人出聲。
這黑龍是夜城帝君的本命,如果被敵人乾掉了,衛明陽這個己方最強人就等於被拔了爪牙。
魔龍是為了掩護敢死隊才遇險,可敢死隊若救它必然提前暴露。
楊夕沉默片刻,沉聲道:“不救。”
於是他們就眼睜睜看著,那條虛弱的小龍被猙獰的觸手怪按倒在地,上下其手,翻過來調過去的□□。
小龍依然在掙紮……
終於轟然一聲炸響,以半個身軀為代價,狼狽退出了戰場。
楊夕忽然抬起頭:“來了!”
雲家軍的確訓練有素,解決了衛明陽那難纏的魔龍之後,幾乎是間不容發的,就發起了下一波攻勢。
一隊頭生長角,通身赤紅的怪馬從雲家軍的後陣衝出來,口噴烈火,足踏黑焰,直奔著楊夕他們所在的方向狂奔而來。
風中吹來血腥的氣息。
那暴虐而凶殘的紅瞳,因饑\渴而發亮。
“果然發現了……”敢死隊的一個修士,聲音中帶了一點緊張。
楊夕半跪於地,已經擺好了架勢。
其他人紛紛在手上攢好了一個遁術大招,隨時準備策應。
卻聽楊夕猛然一聲驚叫:“怎麼是方陣?”
鄧遠之也攢好了遁術,準備著支援——他遁術從來不差,隻是陣法天賦太過突出,才把其他方麵的才華趁得平平。
“應該是什麼陣?”
“排陣。”楊夕簡短的答道,“之前都是橫拉的一排,長不到一裡,寬不過十米,一直是。”
鄧遠之臉色一白:“衛明陽擋住雲家軍太久了,雲家對海怪的駕馭沒我們想象的那麼趁手,維持不住原有的陣型了。”
“人手不夠,不可能把它們逼成一排。”一個修士掃了眼近在咫尺的戰局,“撤不撤?”
“海怪後麵還有雲家軍,我們十丈之內,直接就會被秒!”
楊夕隻掙紮了一瞬,就冷靜下來。
不能撤,都到了這個關口了,隻要還有半點希望就不能撤。
“帶我直接遁進海怪的方陣裡,然後掩護我三個呼吸。”
身後一片安靜。
然而緊接著,就有人站出來,一把抓住楊夕的肩膀:“正中間嗎?”
楊夕甚至沒時間回頭看一眼他的臉,簡短回複:“靠前。”
緊接著,土黃色遁光閃過,“波”的一聲響。
那人和楊夕,一同消失在眾人眼前。
緊接著,“波”“波”“波”“波”
連續的人體消失後,空氣震動的聲響。
剩下的人也接二連三的消失了。
整整十九個人,他們加起來猶豫的時間,還不到一個呼吸……
鄧遠之憋著他的空遁,咬牙,鬆開,再咬牙,再鬆開。
最終怒罵了一聲:“楊夕你個活驢!”
“波”消失了。
再說楊夕和抓著她的修士,直接遁入海怪的方陣中現身。
輔一睜眼,楊夕直接單膝跪倒在地,左手按住地麵。緊接著她身旁的修士,直接就被迎麵而來的馬蹄踢飛到空中。
那修士一句話都沒說,一把合抱住踢飛自己的馬腿,在空中直接自爆。
“轟”一聲響……
不要……楊夕心中的這兩個字,含住了沒說。
熱血灑下來,淋了楊夕一臉。
眼前的怪馬痛翻在地失去了威脅。它身後的另一匹,卻高揚著蹄子,騰空而起,躍過了橫亙在前的同伴。
巨大的蹄子從空中壓下來,陰影遮住了頭頂的光線。楊夕心中一沉。
“波”身後一個修士遁術現身,一眼抬頭緊跟著又是一個遁術出現在楊夕身前。時間來不及準備,那修士直接以自己的身軀,擋在了黑焰環繞的鐵蹄之下。
然而不足夠,修士的身軀並不能攔住海怪的鐵蹄。
楊夕清晰的看見那修士,在雙腿斷裂的瞬間笑了一下。緊接著遁術光華閃過,他竟然撕扯著海怪的馬蹄,直接遁出了方陣之外。
幾乎是立刻,就被方陣之外的雲家軍集火,連同海怪一起秒成了飛灰。
第一個呼吸……
身後接二連三現身的修士,瞬間打出十幾道法術連同連同劍氣,逼得迎麵而來的海怪避過鋒芒,繞開了楊夕。
她身後的一個修士卻沒有避過,人體骨骼被踩碎的聲音,清脆得如同打碎的水晶。
下一匹海怪踏過來,來不及再發一波足夠的攻勢。
一個身影直接遁術現身在海怪的足下,用自己的脊背,絆倒了海怪。
海怪煩躁的一聲吼叫:“嗷嗚——”
第二個呼吸……
更多的人合身撲上去,直接用腰,用腿,用脊背,用頭顱,絆倒海怪。
他們有的人成功了,有的失敗了現身的不夠精準,直接被海怪像踢一顆小石子般一腳踢飛。
一個修士攔身半跪在楊夕麵前,雙手張開一麵巨大的氣盾,企圖螳臂當車。
而他還來得及回頭,跟楊夕說一句話:“沒關係的,我們都是昆侖。”
我們都是昆侖,我們沒人怕死。
我們都是昆侖,或許也怕死,但我們還是會去。
我們都是昆侖,我們心懷信仰,珍惜著生命同時隨時準備著為什麼而犧牲。
隻要……
此時,此地,我最合適。
小姑娘,你也是個昆侖,所以你就是死,也要把你的使命完成,知道嗎?
楊夕仿佛聽見了耳邊有人如此絮語。
她依稀倏忽領悟了什麼是戰爭。
在戰爭,明明已經即將結束的這個時刻。
第三個呼吸……
楊夕的掌心下,流光閃過。
八荒牆、六合障、五行眼、深海玄冰從掌下蔓延開來。金色流光隨著陣法的圖文,閃著璀璨的光輝,行雲流水般鋪展。
二十四跟盤龍柱牆,轟然落地。
以楊夕為圓心,十裡方圓,刀尖上的血珠兒順著刃鋒流淌下來,彙聚成圓潤的一顆,久久不落。
所有的人,都靜止不動了。
——掌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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