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它隻是一個能徒作掩護的,天道修補規則的延遲。
雲九章現在看到的,就是陰大消失前留下的那一段延遲。
陰大衝過敵人身後三四丈遠才停下來,他其實在施展戰技的時候,並不能看到敵人的所在。他隻是做出了一連串足夠有威脅,又足夠長的動作,企圖把那不可戰勝的殺神騙過去。
陰大的泡影在殺神的背後停步,回過頭遙望著身後,漆黑的眼珠甚至直接與雲九章對上了。
但雲九章知道那根本不是在看他,這小子當時應該是在遠處望著這個坑。
留戀,不甘,決絕,萬般複雜的神色從陰大的眼神中依次流淌過去。最終,他隻是低沉的笑罵一聲:“媽的。”
像在諷刺殘酷的命運,又像在責罵犯傻的兄弟。
可不管怎樣,我隻能做到這個程度了。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而從雲九章盯著空地的陰沉臉色來看,陰大的冒險顯然是成功的。在雲九章後退一步,直挺挺的等著陰大向自己殺過來的時候,他麵前的段承恩就已經飛快的消散到隻剩一個發頂,然後了無痕跡了。
而更令他惱火的是,不論是那個窺見天道漏洞的“替身雙殺”,還是逆轉星辰的異界之力,竟然全都無法用天道的時間之力逆轉。
殺神冰冷的雙眸抬起來,沒有一絲溫度。
“你們乾得不錯,我想我終於生氣了。”
與此同時,隨著段承恩的生命燃燒殆儘,天空的負片終於崩碎。
“哢嚓”
一聲輕響,仿佛是直接從所有人心底響起的聲音。
被異界的力量消弭了作用的天劫,重新占領了這一片深坑。
“轟隆——”
雲九章先前揮出的劍氣網格,直接撞進了天雷地火之中,二力相交整個空間都仿佛要被直接撕裂。
天劫之下,連天祚終於從地上站起來,擦淨了嘴角的血跡。
他伸出兩手,掌心上仿佛有從未感受過的風在流動。
仿佛瞬間耳聰目明起來,就好像明明這風一直在耳邊吹響,努力彰顯著它的存在,自己卻從來沒有注意過。
那是匆匆流逝的時間。
他嘴裡吐出意味複雜兩個字:“……大乘。”
在他的身後,另外四位僅剩下來的敢死隊修士,均已在這驟然變強的天劫之下,陣亡。
……
遠在秘境之外的數千裡,經世門中,一個正準備上早課的年輕修士,忽然在課堂上站起來。
他一臉震驚茫然交雜的神情,直挺挺的站著。
不一時,眼淚奪眶而出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
“蘇不言,你又出什麼幺蛾子?”境界低微的白胡子老修士,顯然在弟子中有相當高的威信。他一皺眉,課堂上所有的弟子都用一種不耐煩的神情去瞪那個站起來搗亂秩序的蘇不言。
蘇不言卻好像沒看見師兄弟們的煩躁,他抬起一隻手,顫抖的指了指自己的頭:
“老師,剛才我的腦袋裡麵出現了一首歌,那不是人類能唱出來的……”
整個課堂裡的聲音好像被什麼人忽然消去了,一部分人呆若木雞的坐在位置上,更多人的在一瞬的震驚之後,臉上浮現出沉重的悲痛。
白胡子老師盯著蘇不言,半晌:“你確定是那首曲子嗎……”
又抬起頭來從經世門從不封頂的課室裡望出去,天空一片蒙蒙的湛藍,“南方的天色並沒有變。”
年輕的修士是這一代弟子中最膽大妄為的,這一刻沉重的壓力突然壓上來,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老師……”
老修士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徑自放出了一隻小小的紙鶴。
“嗯,如果天璣星君他們是進到炎山秘境裡頭的話……也是時候了。”老修士站起來,老邁的臉上,滿是密布的皺紋和老人斑,雙眼卻十分明亮,
“老實說,我一直不太看好你在我的課堂上學下去。但既然這首曲子選了你,從今以後你就是經世門的門主。請你堅強一點,把屬於自己的責任,擔起來。”
“嘭嘭嘭”
隨著陸續不斷的遁術現身的響聲,經世門天樞、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五位星君,和十幾位太上長老紛紛到場。
“是誰?”玉衡星君輔一落地,便開口詢問。
年輕的蘇不言,從惶恐中抽回自己的理智,抬袖子胡亂抹了一把眼淚:
“老師,我要繼續唱嗎?”
經世門最淵博的一群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玉衡星君。
關於這首曲子,經世門的記載其實不算多,除了最初把它帶到經世門的那位星君說過,必須要用這首曲子來選門主。
可事實上,經世門主在門中那真是一個吉祥物似的存在。
每逢大事,經世門都是用七位星君和十幾位長老投票決定,出門交際應酬,都會被甩鍋給更年輕的,麵對師父們毫無反抗能力金丹的弟子。
門主的作用基本是,有人來拜山門的時候,出麵坐著,陪人喝茶。
沒人上門的時候,每個月給經世門算賬。
所以經世門對門主的需求,隻要沒醜到不能見人,就行了。
至於算賬,經世門許多十六七的小崽子,放出去都可以給凡間的國庫做鎮守了。那完全就不值得一提。
所以這個慣例便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有據可查的,經世門上一次唱響這首曲子,還是三萬年前。
天羽皇朝大兵壓境,要求經世門拆散並入皇朝的工部、太學、和欽天監。
那一次,為了對抗天羽太示且的天道之力,經世門可是把這首曲子連唱了一天一夜。
被選中的人,沒有一個退縮。
然而這一次,玉衡星君卻搖了搖頭。
“不用,你唱也沒有用。你根本沒有和段門主在一片星辰下頭,唱了也束縛不住出來的東西。”
蘇不言默默了半晌,卻先提出了置疑:“可是萬一……能讓段門主用上這個的,必然是莫大危機,如果讓那東西自由的跑掉了……”
我不就是經世門的罪人了?
話音未落,斜刺裡忽然伸出一隻纖白柔韌的手,掐住了他的手腕:“彆唱。”
眾人一愣。
一個身形修長,體態輕盈的女修士,這才順著憑空出現的空間裂縫走出來。
她一隻手仍然掐著年輕修士的手腕,抬起眼來,裡麵好像盛滿了諸天星辰。黑發垂在肩膀上,抖落一地生機。
“您是?”
同為女修士的開陽星君謹慎的站出來問。
語氣尊敬是當然的,傻子都能看出來從空間裂縫裡鑽出來的一定是合道期修士。
幾乎有點不像真人的女修士點頭致意,開口的嗓音有些中性,但仍是山泉叮咚一般的好聽:“梧桐……我記得人修是這樣叫我的。”
被世人稱作梧桐的合道期修士,整個大陸就隻有一個。
精修至高的存在,傳聞將在近些年兵解成散仙的,那棵中央之森裡從不問世事的梧桐巨木!
但是它什麼時候成人形了?
經世門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玉衡星君謹慎的抿了抿唇,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問:
“那您來經世門是?”
梧桐那盛滿星辰的目光,依次掃過全場,末尾落在了掌心裡的小修士身上。
“我來看一看,是經世門出事了,還是世界出事了……”
不等眾人插言,她便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整座山的晨風都跟著安靜下來。
“召喚的傳承者都已經忘了,可我還記得當年的約定。與我一樣的戰友們,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但既然經世門沒有出事,那就是世界出事了吧。”
……
幾乎是同一時間。
死亡魔域的中央,一個泡麵頭的黑小子頂著個棋盤跪在地上。
棋盤的兩側,一邊是個相貌平凡的少年,看起來隻有十一二上下,穩穩的坐著;另一頭蹲著個黑黢黢說不上是什麼的東西胖球,頭頂生了一撮兒迎風招展的白毛兒。
胖球被贏得不太開心,黑黢黢的身子上下翻滾了半晌。
“不算,不算,我要晦棋。”
少年神色平靜,眉頭也不動一下:“好。”
胖球慢吞吞的分出一小段枝杈,含含糊糊的包住一顆棋子撿起來:“下哪裡可以贏?”
少年看了看棋盤,點了角落上一個位置:“這裡。”
胖球慢吞吞道:“騙我死徒弟。”
少年低下頭,看了看棋盤下規規矩矩跪著,一臉堅強的小修士。
麵無表情的換了一處地方:“那還是這裡吧,青鋒還小。”
胖球似乎是很氣憤的抖了抖毛,卻在抖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不動了。
“這是……”
手拈棋子的少年忽然側過頭,抬眸望著南方的天空:“戰歌?”
胖球頭頂上的白毛一瞬間立起來:“我一直以為這約定是假的!戰歌響起的地方,有神降世,所有合道以上的生靈將敢來世界的負片之下,傾儘所有,阻止它們歸來。”胖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發出“嘶嘶”的聲響,“怎麼辦,怎麼辦?要多帶點幫手過去嗎……啊,可是徒弟都被我吃了。”
“沒有必要。”少年把手中的棋子擱在棋盤上,輕聲道:“戰歌召集的是合道期以上的修士,何必讓全世界跟著惶恐。如果我們戰死了,他們來得再多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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