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家大哥豁出了性命,把自己的弟弟換出了必死之地,楊夕和方少謙走運搭上了順風車。
幾乎是在他們落地的一瞬間,身後雲氏私庫所在的方向,便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隆隆天雷,呼嘯陰風,瓢潑蝕雨。
“呐……”楊夕推了推一動不動的陰二,半天也沒擠出什麼有意義的言語。
她和方少謙未必知道以犧牲自己為代價的替身雙殺,但就天劫大坑裡的那個架勢,傻子都知道裡麵的人絕對是活不了。
陰二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麻木的轉過頭,看了楊夕一眼。
抬起手,把她推開了。
楊夕怔了怔,半晌才開口:“對不起。”
陰二一聲也不吭。
他知道自己沒法再麵對這姑娘了。
儘管理智告訴他,整件事情楊夕並沒有做錯什麼,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想去給楊夕幫忙,大哥根本就不會死。他就忍不住恨自己。
我為什麼要看上這樣一個禍頭子呢?
楊夕再好,也不可能比得上他朝夕相處幾十年的哥哥。
替身雙殺,幾乎抹除雙胞胎作為個人的一切特性,這種人性上的冷暴力,多少暗衛耿耿於懷一生。
但是陰大、陰二從來沒有這樣覺得。
天降橫禍,陰山滅門。幼年失怙的小兄弟,在最初的流亡歲月裡,最害怕的就是分開。失去了整個世界的小男孩,他們擁有的隻剩下彼此。
在巨帆城主好心收養了他們之後,兩人見到這門戰技時,幾乎是第一時間就主動要求了學習。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怕的,怕城主扔掉他們其中的一個,怕被派到不同的職位上做事。
陰大每天晚上抱著自己傻乎乎的小兄弟,幾乎一刻也不敢合眼。
後來,他們就在巨帆城主的歎息中,修煉了這門戰技。
陰大安心了,傻二看見哥哥安心,於是也就安心了。
同吃同住,同習同睡,他們心安理得,樂在其中。
直到隨著年紀的增長,兩兄弟隨著生理的成熟,個性喜好也開始漸漸出現差異之後。陰大才心中才漸漸出現新的惶恐。那佇立在命運的遠方,注定到來的分離。
當楊夕頂著一頭亂毛,被鍛劍的天劫霹得傻逼一樣出現在他們麵前,陰二卻看得不自覺傻樂的時候。陰大清晰的聽見,命運懸在頭頂的那一柄利劍斬下的聲音。
來了……
即使他們在完全相同的經曆下長大,他們也不可能喜歡上同一個人。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們真的那麼巧合喜歡了同一個姑娘,也注定有一個人得不到。
尋常人相伴一生的,不會是兄弟。
陰大想到了。
傻二卻從來也沒想過,即使他發覺自己好像很喜歡親近那個率真坦誠,胸大腰細,一身樂子的小姑娘的時候,也從沒想過會和大哥分開。
他大概是真二。
以前在巨帆城的時候,明明一樣大的哥哥,管他跟管兒子似的,什麼時候這麼輕易的放他單獨出門了?
每一次有任務,單獨出門的總是大哥。
城主出門的時候,陪在身邊的卻總是陰二。
多簡單的邏輯。
可是傻二就愣是從沒往這個方向想過。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做事不夠穩妥,當哥哥的才總是拘著他。
城主是個十分寬厚仁愛的城主,說過替身雙殺這種東西不要他們真的去用,頂多是讓敵人知道有他們這對兄弟在,心中多幾分忌憚。
巨帆城破的那一天,城主還拍著他的肩膀說過一句:“不用覺得愧疚。巨帆城是我家幾代人的心血,它如今被怪物占據了,我一點也不想眼睜睜看著……我拿你們這些崽子當兒子的,留著你的命保護你弟。”
陰二隱約聽明白了這是跟他哥在說,但死活兒沒明白是在說什麼,還呆兮兮的問了一句:“啥?”
然後就被城主一巴掌拍暈,跟其他沒死的暗衛家仆一起,被送進了密室的暗道。
陰二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人抬著跟眾人一起在暗道裡默默趕路,前麵引路的是他引著照明符的哥哥。
“城主呢?”
“懸梁了。”
陰二哇的一聲哭出來:“城主那麼好的人,怎麼也死了?”
陰大舉著照明符沉默的走在前頭,半晌才道一句:“城主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得幫他把巨帆城重建起來。”
在陰二提出來想跟著楊夕去私庫,要要保護她的時候。本以為要挨上他哥一頓臭揍,費上許多口舌,卻不想他才剛剛一說,大哥就點了頭。
陰二反而懵了:“哥,你沒事兒吧?”
大哥盯著遠處營地的火光看了半天,眼睛裡映出的光線遠遠的,並不明亮:
“你早晚是要自立的,想去就去吧。”
陰二對此的理解是,大哥判斷這個事情不太危險,所以才放手他去。
然後,傻二就歡天喜地的跟著楊夕走了。
他太了解大哥了,以至於想當然的以為大哥如何如何。
他也太不了解他哥了,以至於從來沒有想過,正因為身陷險地的是自己,大哥才輕易的放心。
明明楊夕再出發前,就很直白的說過:此去是摸著石頭過河,敢死隊全滅的可能性不低,死一團再補一團。
明明這世上就有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理:任何功法修煉了,就都是為了用的。
城主明白,大哥也明白,隻有傻二自己不明白。
大哥從來都是把他自己放在那個可能被犧牲的位置上,而讓陰二成為那個一旦遇到危險就可以被換掉的角色。
一聲尖利的,由於空氣劇烈摩擦,嗡鳴聲在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