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當遙遠的遠處,隱隱約約有一個散發著瑩瑩白芒的影子,穿透雪花交錯的阻擋,映在衛明陽的視網膜上。
衛明陽眯起眼睛去看,那是……一個人!
雪白的法袍垂到小腿,赤足立在凍結的水麵上,那個曾經的人,現在的人形冰雕,整張臉上凝固著不敢置信的驚恐。
栩栩如生。
走南闖北的夜城帝君,息了手上的火焰,掉頭就往回飛。
開足最快的遁術,半點也不敢再裝悠閒。
他全不知那片空間是什麼鬼,在他的認知裡地獄也就是這種有進無出的模樣了。
關鍵是有人凍在其中,看他那驚恐又意外的神情,天知道是不是這片詭異的地方自己生長擴大,把原本在外圍看熱鬨的路人給裝了進去。
他受夠了一次次因為意外,被困在詭異莫名的空間裡,也受夠了那些不得不打的仗。
夜城帝君雖然好鬥法,嗜殺戮,但不代表他不希望自己有選擇的餘地。
頂著呼嘯的寒風,衛明陽越飛越是心涼如雪,三百裡距離在腳下一掠而過,他始終放出超遠距離的神識在感知。
然而所過之處,沒有半點有生命活著的痕跡。
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誰帶來了這場彌天的暴雪,和所有生命的消逝。
他想要搞清楚。
繼續飛行了大約一炷香左右,魔氣繚繞,外表狼狽的夜城帝君,終於從空中降下來,落在了一隻睚眥的屍體旁邊。
就是這種怪物,曾經把他困在肚子裡幾年。
閉了閉眼,他把一隻手按在睚眥胃部的位置,沿著海怪的肉體,刺入了自己的神識。
“噗通”
“噗通”
“噗通”
作為一個喜靜不喜鬨的魔修,衛明陽生平第一次因為耳邊傳來的,人類幾乎已經瀕死的虛弱心跳,而感到一絲天然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喜悅。
其實已經接近強弩之末的衛明陽,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成功剖開了上古神怪皮糙肉厚的外皮。
他從那一堆惡心粘稠的胃液消化物裡,挖出了六個還有熱氣的活人。
“喂,醒醒!”
“還活著嗎?”
“能聽見我說話嗎?”
“……”
“……”
衛明陽一連用冷水澆灌了五位修士,冰天雪地裡被淋了一身冷水,但凡是還有一點意識,恐怕早就跳起來了。但是這五個修士全都沒有反應。
皺緊了眉頭,燃起一堆法術火焰,把人橫七豎八的堆在周圍,差不多就是帝座大人體貼旁人的極限了。
隨手撿了一根乾枯發黑的樹枝,衛明陽終於老大不情願的捅了最後一個的臉蛋。
“咳——咳——咳——”
沐新雨狂咳猛喘著轉醒了,開口吐出一地酸水,險些噴了衛明陽一臉。
而她自己,一頭一臉的酸性胃液,整個人被腐蝕得爛爛的,沒有半點漂亮姑娘的樣子。
衛明陽:“……”
想叫的叫不醒,象征性捅一下的自動自發就活過來了,衛帝座覺得這幾年天道老是跟自己作對,不論人生還是魔生,都十分之不開心。
衛明陽連火都懶得給她點,用樹枝拍了拍沐新雨黏糊糊的臉蛋:
“腦子清醒嗎?能不能認出我?”
沐新雨兩眼虛焦了很久,從不離手的方天畫戟也不知道丟去了什麼地方,半晌才怔怔出聲:“衛……明陽?所以我……到底是死了?”
衛明陽冷笑一聲:“嗬!”
沐姑娘很粗獷的晃了晃頭:“不對,應該是你沒死。”
衛明陽用樹枝指了指一旁火堆邊兒上疊羅漢的幾個修士,示意還有那幾個也沒死。
沐新雨很是愣了一會兒,看著夜城帝君那張已經基本毀容的中二臉:“你救了他們?”
衛明陽直接就著手上的破樹枝子,把沐新雨的臉掰回來,尖端抵在那丫頭的喉嚨上: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話仿佛是被突然撥出來的,梗在心頭的一根刺。
那時候的悲憤,絕望,惶恐,死誌,還有無能為力的茫然,全都五味陳雜的從記憶的深處泛上來。
沐新雨抬眼望著茫茫風雪,眼神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最終停留在一個心如死灰的神情上。
許久之後,她轉回頭看著救了自己的衛明陽,仿佛第一次發現身邊的世界如此好笑,而自己竟然曾努力的生存其中。
身體一鬆,她軟軟的倒向了身後冰冷的雪地裡,低笑道:“其實沒什麼,就是花掌門一劍劈出了個秘境的末日,而昆侖沒有來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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