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明白這是被包圍了,可那議論的神情,仍然雀躍得像看到了節日綻放的美麗焰火。
楊夕禁不住嘴角漾起一絲淺笑,邢師叔精明了一輩子,可他都是在跟作風嚴明的正規軍作戰,或者跟實力強大見識廣博的修士,甚至異族作戰。他絕對想不到,對於這些無知而懵懂,被饑餓逼上了梁山的暴民來說,攻心之術半點用處也無。
其實就像鳥師兄說的,戰部前鋒直接碾過來,開一輪一轉,這座城就連渣都不剩了。
楊夕看了看眼前年邁的老修士,老者活得足夠悠久,少年時走南闖北的見識,令他望著城外眼中尚能浮起幾許擔憂。
“這麼多天上的火把,雲家這是拿純修士軍隊來平亂了?這咱們可有點打不過吧……”
楊夕扶了一下老人塌下的肩膀,輕聲卻果斷的道:
“我們一直在等的時機到了,我們不用打。”
老修士回過頭來看著楊夕:“楊姑娘……”
楊夕道:“去通知全城的義軍乾部吧,準備接受朝廷的詔安。”
……
天色蒙蒙將亮的時候,邢銘正在猶豫要不要命令戰部熄滅火把。
天邊已經有了幾許蛋青色,眼前也不再是沒有火把、法術就伸手不見五指。可是照理說息了火把之後,就該發起總攻了,那是最適合的時機,無論從天色上講還是從敵我雙方的心裡上講。
但那隻是一城幾乎手無寸鐵的凡人,既不是軍人,也沒有多少修士。
邢銘難得如此的不堅決。
如果是在戰爭危難之時,為了更重要的勝利,犧牲這樣一城一池的凡人,邢銘是絕不會手軟。冷醒又鐵腕的昆侖邢首座,他心中的人命從來都有一個可以被交換的價值。
但是下令一整個戰部直接去屠殺毫無寸鐵的凡人?
邢銘覺得這個事兒就有點兒不對路子了,這不太正義……
正思忖間,那座城池上忽然掛下來一卷迎風飄蕩的巨大白旗。
從城頭鋪展下來,十餘丈寬,幾十丈長,仔細看可以看出那是用各種白色的窗簾、被單、桌布拚拚接接臨時縫出來的。
有些邊角的拚合出還染著乾涸的血色和汙跡。
然而從邢銘所在的位置,不用瞳術的遠遠望過去,它仍然是白得觸目驚心的一塊布,讓人想說沒看見都不行。
邢銘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戰局有變。
目光四下裡一掃,空中戰部原本森嚴的隊列開始出現了輕微的騷動,和嗡嗡的議論聲。
然而地麵上,鋪展開來天羽軍隊,仍舊森冷的握著刀槍劍戟,於清晨的寒露中,一動不動。
昆侖邢首座心中電光火石的閃過一瞬了然。
昆侖的戰部與天羽的軍隊終究是不一樣的,戰部子弟從未麵對凡人作戰,即使理由是正義。而天羽的軍隊天命鎮壓一切內部不和諧的聲音,他們心中隻有服從與不服從,並沒有屠殺的概念。
緊閉的城門,在絞筋的轉動下緩緩升起,巨大的機械聯手著厚重的城門,發出“吱呀吱呀”的□□,仿佛不堪虐待。
又一杆巨大的白旗行出來,扛旗的青年是個修士,境界不高,體格卻很強壯,目測應該是一名體修。
緊隨其後有一支十餘人的小隊,手上舉著不太成套,但好歹也是兵器的刀槍劍戟,緊張的低著頭走出來。
這一隊當先的人,卻是一個繩索加身,雙手縛其後的修士。
身形矮小,頭紮著馬尾,因為曲線明顯一望可知是個姑娘。
儘管許多年沒見過,儘管那招牌式的幽藍色眸子不在了,可邢銘還是隔著幾裡地,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自縛出城的女修是楊夕。
不論是什麼顏色,那雙眼裡從來都沒有服過氣似的神采,實在是讓這個姑娘在人群中無法泯然眾人。
城頭掛下來的巨大白旗,貼著這一隊人的麵頰飄蕩。
烈烈風聲中,這幾人從白旗後麵鑽出來,全不像是出城投降,反而像是沉默的送葬。
雲氏軍隊的指揮官,遠遠的眯起眼睛,抽出一支三尺長的幻彩羽箭,彎弓如滿月,直直的瞄準了那舉旗的體修。
拇指剛要鬆開的一刻,身旁伸過來的一隻冰涼手掌,死死扣住了他的扳指和弓弦:
“王爺且慢,兵不血刃的解決叛亂,難道不是上策?”
指揮官回過頭,對上了一雙黑眼圈。
“邢首座……”
邢銘向來是不束發的,僵屍的頭發照常人少了幾許清爽,總有種明明不濕,卻像成片成縷的黑色鴉羽披在背後的錯覺。此時,邢銘背後的一大片鴉羽,在雲氏王爺轉過頭之後才飄飄入絲帶的隨風散落下來。
即便那雙削薄的黑色唇線上,把假笑彎曲得再隨意,也掩蓋不了他是倉皇飛到的事實。
這位王爺肅著臉,笑聲裡帶著冷:“上策或許,但未必是我等意願。”
我等,他指的是今日到場的所有雲氏高層。
話音未竟,邢銘隻聽見身後一聲,繃緊的弓弦被鬆開的聲響。
先是一聲喑啞的“嘭”,而後“嗖——”
麵前的雲氏指揮官,露出一個尖刻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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