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睫半垂著,睫毛長而卷翹,將眼底神色遮住。看不清。
“不是說要過來嗎?”蔣燃說,“我昨天還跟前台打電話,讓你去了直接用我名字拿房卡。”
任楠聽到“房卡”二字就犯怵,下意識瞅了瞅一邊的程宴北。
程宴北倒沒什麼彆的表情,一臉閒散冷淡,長腿半抻,抽著煙。
偶與旁邊人交談一二,像是全然沒聽到他們這邊的對話。
懷兮稍稍從蔣燃懷中脫了身。伸手,去拿桌麵的煙盒。
剛碰到,蔣燃又把她手腕兒拽回去,“彆抽煙。”
她輕輕皺了眉,抬眸看他。一臉的好笑與莫名其妙。
“你怎麼了?”
蔣燃半耐著性子,有些生硬地問她:“昨晚怎麼沒去,什麼事?”
懷兮避開他手,從煙盒裡慢條斯理抽出一根煙,“去送朋友了。晚了就沒去。”
“去哪兒?”
“機場啊。”她懶聲,“我朋友昨晚飛北京。”
“是麼?”蔣燃將信將疑的,“你還有朋友在上海?”
“我朋友多了去了。”懷兮被他盤問得有些火大。
蔣燃指尖撚了下她耳垂的流蘇耳墜,稍溫柔了一些語氣,卻還是有些抱怨:“我以為你上哪兒跟誰野去了,還要另跑出去開酒店。”
“跟誰?”懷兮笑著,將煙咬到
唇,熟稔地點燃,火光映得她眼眸也仿佛埋著火,“我前男友還在上海,我們昨天才見過麵,你要不要問問他?”
蔣燃臉色又沉下。
“這、這有點兒巧了哈……嫂子昨晚去機場送朋友,”任楠明顯感受到氣氛變得奇怪,打著哈哈圓場,“宴哥昨晚也去機場接他女朋友了啊,不過去個機場而已嘛。”
“……”
此話一出,不知怎麼,空氣好像都跟著詭異安靜一瞬。
任
楠還拽了下一邊的程宴北尋求確認,“是不是啊,宴哥?你昨晚是不是去機場接你女朋友了啊?”
懷兮有些遲滯地吐了個煙圈兒。隔著一層煙氣,看對麵的男人。
程宴北突然被拖入了局麵,他輕眨了下眼,偏了偏頭,疑惑地問:“怎麼了?”
好像全然沒注意到他們剛才的劍拔弩張。
置身事外,恍若局外人。
“你昨晚,是不是去機場了?”任楠大著舌頭,語無倫次地問,“不是去接你女朋友了麼?就、就和燃哥女朋友一樣,去機場了啊……”
程宴北斂了斂眸,還沒說話,一邊突然有人大咧咧地嚷嚷了句:
“還說呢!燃哥女朋友都來了,程宴北女朋友怎麼還不來?”
話題一轉,氣氛也跟著熱了起來。
“就是今天那個長得特漂亮身材特好,一直在看台看宴哥比賽的漂亮姐姐嗎?”
“啊?那是宴哥新女朋友?上次不還不是這個麼?我還想找她要微信呢。”
“——你彆急好吧?等程宴北下次換一個了你再去要啊。”
一群人嘰嘰喳喳不嫌聒噪,任楠也加入,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我賭一頓飯好吧,宴哥這個絕對談得比以前的都久——你們放什麼屁呢!”
“任楠你說有多久啊?”
“怎麼著也不能比蔣燃的短吧?”
“什麼短?你說什麼短——燃哥和他女朋友不也挺好嗎?”
一眾吊兒郎當不修邊幅的笑語之中,身處話題中心的三人卻是相反的沉默。
不遠,舞池中又變了音樂。震耳欲聾。仿佛世外人間。
-
露台吵,程宴北去一側走廊接了個電話。正準備回去,迎麵遇到蔣燃。
蔣燃酒量一向好,剛喝了好幾輪此刻卻全無醉意似的,此時踩著台階下來,步伐沉穩。
他瞧見程宴北,笑了笑,問了句:“乾嘛去了?”
“打了個電話。”程宴北緩下腳步。
“立夏那邊還沒結束?”
“還沒。”
“這得幾點了啊。”
蔣燃下午在車場見了立夏一麵,對程宴北的這個新女友印象頗深。
傍晚他們從嘉定區賽車場出來,程宴北送她到外灘這邊的《JL》雜誌社麵試,他們一行人晚上就在附近吃了個飯,然後來了這家酒吧。順便等立夏過來。
聽說立夏以前是個專門給秀場模特兒做
造型的造型師,之前工作的公司經營不善歇業倒閉了,這回來上海是為了《JL》的麵試。如果能通過,她說不定能負責一部分程宴北這次上《JL》的造型。
在Hunter後來居上之前,蔣燃也跟著une的前隊長打了幾年國際比賽,成績都很不錯。
可彆說他們整支車隊沒上過什麼雜誌了,更沒這麼好的機會,能像程宴北一樣登上國內準一線刊物的封麵。
說來唏噓。<憶起大學時代,程宴北剛加入MC賽車俱樂部時,還是個連賽車零件都不懂,一口一個師兄、學長稱呼他的懵懂新人。
不過五年時間,une與他,早就被程宴北甩開了一大截。
現在大家隻知道,程宴北是Hunter那個幾乎將國際各大比賽冠軍獎項拿了個大滿貫,在賽場上一騎絕塵無人可擋的天才車手程宴北。
甚少有人知道,他與une的隊長蔣燃是曾經的同門師兄弟。就連俱樂部和車隊內部,也甚少有人提及曾經的這層關係。
蔣燃看了下表,發現已過晚上九點。
“你一會兒去接她麼?”
“嗯。”程宴北微微頷首。
“還過來?”
“應該。”
與平日相談的氣氛態度無差,可不知為什麼,從今晚開始,總覺得什麼變得有些奇怪了。
兩人再沒多說什麼,各自讓開,準備各走一方。
程宴北剛要轉身,蔣燃卻突然在他身後叫了他聲:“哎。”
程宴北回頭。
劍眉微揚,單眼皮弧度寡漠,神情淡淡的。
唇角好像帶著一點剛才麵對他時的未消笑意。
好像又沒有。
“哦對了,昨晚,你住在咱們訂的那家盛海酒店嗎?靜安路那家,”蔣燃問,“任楠說給錯房卡了,把我的給你了。”
“嗯。”程宴北沒什麼情緒。
“你昨晚在我的房間?”
“嗯。”
蔣燃組織一番語言,又問:“那昨晚,沒彆的什麼事兒吧?”
程宴北看著他,笑著反問:“什麼事?”
蔣燃一下不知怎麼問出口了。
他終也笑起來,換言說:“算了,也沒什麼事,就懷兮和我的事兒——我之前沒告訴你,嗯,是我不知道怎麼說。”
蔣燃觀察一番他,“畢竟你倆以前好過,是吧?雖然過去很久了,但她剛說不認識你……”
蔣燃也算知曉程宴北與懷兮過往的人之一,話至此,便意味深長地停下了。
他沒接著往下說,隻笑了笑:“我之前也沒跟她說我和你認識,她好像也不知道——我挺喜歡她的,還是希望,能相處久一些吧。”
程宴北眼底這才有了一絲彆的情緒。
他認識蔣燃很多年,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想跟哪一任女朋友“相處得久一些”這種話。
“她現在
是我女朋友,以後有的事,可能難免。你知道的。”蔣燃雖在笑,看向程宴北的目光卻帶著些許審視,“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程宴北神情仍是平靜。
抬了抬眼,狹長單薄的雙眼皮,讓他眼神透出幾分不經心的漠然。
他看著蔣燃,小半秒後,唇邊緩緩漾起笑容。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