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兒嗎?”吳星緯倒了杯茶過來,將一個紙杯遞給懷兮。人還有點兒緊張,額頭都冒了汗。
“謝謝。”懷兮禮貌笑了笑,接了過來。
溫熱的紙杯熨著手心。很舒服。
她拿著紙杯沒喝,隻下意識抬眼,又看了看程宴北的方向。
他長腿邁開,又繞到了車左側,半蹲下去。
順著車前蓋,依稀隻能看他乾淨利落的發頂和偶爾露出的眉眼。神情很認真。
“再等半小時,差不多就修好了,撞得不是太厲害,”吳星緯主動跟她攀談,“有我爸在,修起來很快的。我程哥之前賽車出問題了都來這裡修。”
懷兮沒說話,目光還在那邊,漫不經心地端起杯子小酌一口。
茶香在舌尖彈開,很清甜。
吳星緯緊張到握杯子的手心都出汗,盯了盯懷兮側臉,小半天,才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一聲:“那個,你以前是當模特兒的吧……”
懷兮這才收了收視線,轉頭看他,紅唇淡勾起,偏頭笑了笑。
“怎麼了?”
勾魂奪魄的。
吳星緯呼吸一窒,幾乎是憋了口氣兒才說完了下一句話:“我認識你——你是懷兮,是吧?”
懷兮一揚眉,唇邊笑意依然淡淡的。為
他能直呼自己大名而感到驚訝。
“我看過你的秀,我和我女朋友都很喜歡你——啊,是她很喜歡你,我跟著她……一起看的,”吳星緯緊張極了,說得語無倫次的,“今、今天看到你跟我程哥一起……我嚇壞了。”
又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妥帖,趕緊改口:“就是很吃驚,想不到你來……所以嚇壞了……我程哥也好長時間,沒、沒來上海了。”
單純的男人大多不會說話,和女人搭訕,從不過腦子考慮什麼話術。懷兮沒來由覺得有趣,來了些興致,盈盈一抿唇,向座椅上靠了靠。
她眼角一揚,示意程宴北的方向,“他經常來上海?”
“不是經常,他最近幾年一直打比賽,就沒怎麼來過了。”
有個共同認識的人總容易打開話題,吳星緯立刻滔滔不絕起來,“四五年前吧,我程哥在上海MC賽車俱樂部分部訓練過一段時間,哦對,那時候還沒有Hunter呢——我爸以前在嘉定賽車場維修部待過,程哥和我爸認識,之後車壞了經常來我們家這裡找配件。”
說著湊近了,悄悄對懷兮說:“因為比車場維修價格便宜很多。現在也來這兒是因為熟了,他信得過我爸。”
懷兮唇邊笑意漸淡。
她四五年前也在上海,跟著ESSE在各大秀場奔波,到處走秀出席活動。
可卻從沒遇見過他。
她也從不知道,那時他居然也在上海。
“之前我爸還說呢,賽車都是富二代有錢人玩來燒錢的,他沒錢玩兒什麼啊,”吳星緯說著,雙眼又冒了光,“可誰知道呢,真玩兒出點名堂了。聽說他奶奶病也好很多了。”
懷兮一愣,頗感驚訝,“他奶奶病了?”
“嗯,”吳星緯表情沉重了一些,“之前腦溢血嘛,四五年前的事兒了。不過聽說好多了。你不知道,他就那段時間玩兒命地開賽車,就為了賺錢——可一邊燒錢,一邊賺錢,入不敷出的,我爸要借給他錢他也不要,好在那段時間拿了個什麼區的小組冠軍,慢慢也開始賺錢了。”
吳星緯見懷兮聽到程宴北奶奶反應這麼大,試探著問了句:
“對了,你們之前就認識嗎?”
據吳星緯所知,程宴北幾乎不與人提起家人的事。
尤其是女人,更無可能。
“不……”懷兮動了動唇,還沒說話,程宴北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伸手彈了下吳星緯的腦門兒。
“過去幫忙。”
“……知道了。”吳星緯捂額頭,嘴裡罵罵咧咧又不敢罵出口,隻得跟懷兮道了彆,回到程宴北的車那邊。
程宴北去一邊拎了瓶礦泉水。
他過來,坐在剛才吳星緯坐過的位置。離懷兮很近。
他半仰起頭喝水,喉結嶙峋起伏,下頜線乾淨流暢。胸口一道紋身隱隱。
懷兮自覺地從椅背起來,後背離開他外套,調整坐姿坐直身子。像是那會兒坐在他的副駕駛一樣,有點局促。</程宴北察覺到她動靜,偏頭覷她一眼,輕笑:
“怎麼不靠了?”
“沒有,”她立刻否認,避開他視線,“你拿走吧。”
他又是低笑一聲,轉回頭去。
手肘支在膝,半握住瓶子,向前微微躬著身,時不時地看車子那邊的情況。
休息片刻,他又起身回去。沒拿他的外套。
他背影高頎,圓寸乾淨利落,黑色背心將身形完美勾勒而出,脊背一道溝壑綿延起伏,窄腰寬肩的,寬鬆版型的長褲掩不住雙腿修長。
是那種很想讓人跟他上床的好身材。
懷兮眯了眯眼。
他走過去,扔了瓶礦泉水給吳星緯。吳星緯要自己喝,立刻被他喝止。吳星緯隻得悻悻地先給一邊的老吳。
不知怎麼,這一刻,懷兮突然有一種對他一無所知的感覺。
無從而起,也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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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小時後,黑色越野的左前燈完美亮起。
好在車漆和保險杠沒被刮到,裡麵燈芯也完好,隻需更換個車燈蓋,調整一下線路就好。
程宴北穿回了外套,和老吳和吳星緯告彆,準備和懷兮一起離開了。
走前,吳星緯還管懷兮要了聯係方式。懷兮聽說他女朋友也在ESSE當模特兒,倒是沒多吃驚。
她如今已經不在ESSE了,誰在誰走都與她沒什麼關係。她一直算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彆人要加她微信,她也沒什麼架子和包袱,也不覺得自己曾在ESSE待過有多麼了不起。
都是過去式了。
程宴北將車先開出去。
懷兮和吳星緯邊往外走,邊交換聯係方式,她還問了一下剛才維修的價格。
吳星緯說了個不怎麼小的數字,還說程宴北已經付過了。
於是懷兮通過微信好友請求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筆錢一個數字不落地轉給了吳星緯,然後揮揮手說了拜拜。
留下吳星緯在原地一頭霧水。
已過晚上七點,天剛黑透,夜風也涼了。
懷兮穿得單薄,趕緊上了車。
他正調試著車載空調,眉目沉沉的,車頂昏黃一道光落在他眼額,鴉羽般的睫在眼底落下一層淺淡的影。
很安靜。
她坐上來,他也調試好了。
車門一關,又是醞釀著沉默的寂靜。
他發動車子,徑直前往自己的目的地,也沒問她去哪兒。
上了高架,她手機鈴聲大作。
來自蔣燃。
“你還沒過來麼?”蔣燃應該是訓練結束了,問她,“都七點了,沒什麼事吧?”
懷兮想起那會兒程宴北囑咐任楠,去了寶馬4s店先彆打給蔣燃——蔣燃應該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車被撞了的事。
她一下更不知怎麼解釋了。
正踟躕,麵前忽然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掌心平整,五指修長。
程宴北左手握方向盤單手開車,直視著前方,右手朝她揚了揚,
“我跟他說。”
懷兮遲疑著,猶豫該不該給他。
而那邊蔣燃聽到了程宴北的聲音,跟著一愣。
正此時,穿了身墨綠色燈芯絨連衣裙的立夏推開休息廳的門,款款進來。
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沙發卡座裡的蔣燃。
她愣了愣,下意識轉身要出去,蔣燃同時也看到了她。
她聲線揚了揚,扯出個笑容:
“就你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