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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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柔涼的觸感一瞬掠過他的皮膚。緊接著,手心就空了。
程宴北抬起頭,懷兮已將他手中杯子劫了過去,放到一邊。她麵朝著黎佳音的方向,沒有看他。
一個不經意的,卻又無比自然的舉動。替他擋了酒。
可她立刻就有幾分不自在了,轉身的同時,伸手下意識地去提了提肩膀的肩帶。
很快,就落了個空。
如同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個口袋一樣的窘迫。
她或許忘記了,自己今天穿貝殼白低胸背心。沒有肩帶。半側肩膀白皙流瀉,左鎖骨處,一道隱隱約約的紅痕。
短發幾分淩亂,根本遮掩不住。
手這麼明顯地一動作,像是無意,又像有意地在提醒著他。
懷兮不大自在地勾了下眼角,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
撞上他沉沉的視線。
她立刻轉過身,又對黎佳音強調了一遍:
“他不喝酒的。”
然後,去一邊架子上換杯子。
黎佳音沒反應過來,看了看懷兮的背影,又看了看程宴北。
眨眨眼,滿麵的微愕。
程宴北下頜輕斂,從懷兮的方向收了收視線,隨意地將手裡手機轉了小半圈兒,對黎佳音疏懶地笑道:
“嗯,我不喝酒。”
這一唱一和的。
黎佳音挑了挑眉,有幾分歉意:“這樣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程宴北又不是她的前男友。
以前大家也沒一起喝過酒,黎佳音倒沒什麼心思關心他為什麼滴酒不沾,就是不禁有點兒吃驚,懷兮平時挺沒心沒肺的一人,沒見得她把彆人的喜厭習慣記得這麼清楚。
她跟程宴北都分了這麼久了。
剛那麼一瞬間,黎佳音恍然以為他們還在一起。=杰米哒XS
正想著,懷兮又過來,放了個空杯子過去。
“啪——”的一聲輕響。
程宴北便又應聲抬頭。
吧台上方一排暖橘色的燈亮著。他眉眼深邃,略帶笑意。
懷兮問他:“你喝什麼。”
她長得高,穿高跟鞋,她站他坐,如此一高一低的,她眼眸也低低的,瞧著他。一手撐吧台邊沿,幾分故作的矜持。
程宴北看她這麼一板一眼的表情,不禁覺得好笑。他半抿起唇,凝視她小半秒。
說。
“跟你一樣。”
懷兮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他不喝酒,所以她一直也不怎麼喝。長久以來,就變得跟他一樣,一點兒都不會喝了。
最可怕的就是對方的習慣,成了你的習慣。
如烙印,拂之不去。
懷兮抿了下唇,沒說什麼,替他倒上了一杯白開水,推過去。
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剛被她換掉的起泡酒。
挺反骨。
末了還朝他挑釁地一揚眉。
程宴北笑笑,沒說什麼。
晚上大家吃火鍋,開始做準備,邊閒聊了一會兒。
多半是黎佳音在有一句沒一句地問程宴北這些年的境遇經曆。懷兮和醒醒去另一邊準備著食材。
黎佳音見懷兮躲遠,便由她屢屢打開話題,然後拉攏他們二人聊一聊。
程宴北說得不多,明顯有所保留,不過氣氛還算融洽。
懷兮並不想聽,幾次想回避開,可誰讓聽者有心,還是不可避免地,聽到了一些關於他這些年的事情。
和她想的一樣,不論和誰分開,地球還是轉的。
卻更覺得,他比從前的他,她記憶裡的他,陌生了很多。
黎佳音末了還表示想通過程宴北認識幾個賽車手作男友預備役,懷兮立即打住,順口問她,那Daniel怎麼辦。
程宴北猜到Daniel是那會兒從黎佳音家出去的異國麵孔的年輕男人。昨天程宴北去《JL》時,懷兮正與Daniel在攝影棚拍攝。
他正沉思一下,忽然被黎佳音一句嗓門兒不小的話給拽了回來。
“——我大他快十歲,你有空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我,再擔心擔心你自己。老大不小的人了,家裡不催你相親嗎?”
黎佳音翻了個白眼,指桑說槐的,一句話好像點到了三個人。
她環視一圈兒流理台上準備好的食材,發現少了點什麼,然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程宴北,笑了笑說:“介意跟懷兮一起去幫忙再買點兒東西嗎?我隻買了我們兩個人的份兒,四個人吃的話好像不太夠。”
懷兮唇動了動,剛想說,人家還沒說要不要留下吃飯,你就說四個人。
還沒開口,程宴北便站起身。
他看了她一眼,眉眼淡淡的,轉身,朝門邊方向去。
黎佳音瞧著程宴北背影,立刻擰了下懷兮的屁股,貼耳調侃了句:“挺翹啊——練得這麼翹發揮點兒作用吧,啊。”
然後也推著她到了門邊。
“晚點回來也可以——不用跟我說。”黎佳音朝他們曖昧地眨眨眼,然後回到廚房那邊,招呼醒醒,“來給姐姐幫忙,我們先吃,吃光了他們就回不來了。”
懷兮沒轍了,看了程宴北
一眼,跌跌撞撞地穿鞋。
胳膊自然地被一個力道托住,要讓她站穩似的。
她沒有推開他,搖搖晃晃的。
“你要扶就扶穩了。”
還很一本正經地囑咐他。
程宴北輕笑一聲。
“放心。”
懷兮要去穿今天自己今天穿過的那雙有防水台,跟兒也不低的高跟鞋。腳尖兒正落入,便被一隻穿黑色鹿皮靴的腳輕輕地給撥到一邊去了。
“穿彆的。”
他低聲。
懷兮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有點不服氣。
“你還管上我了?”
很是反骨。=杰米哒XS
程宴北垂下眸,淡淡地看了眼她。隔了小幾秒,她腰靠下的位置,落過來一個不輕不重的力道,將她朝他身前攬了攬。
懷兮向前一哆嗦,還沒撞入他懷裡,就被他按著,坐到了玄關邊的凳子上。
他視線垂下,對她對視了小半秒。
然後半蹲在她的身前。
一手提過她昨天穿的那雙帆布鞋,要給她穿。
懷兮也不是什麼大小姐的脾性,立刻不自在,腿一晃,匆匆說了句“不用,我自己來”,要躲開他的手。
他在低處,她一條腿躲他的時候,不留神差點兒橫到了他肩膀上去。
“……”
她的臉頰立刻熱騰騰地燒了起來。
怕黎佳音她們看到,懷兮立刻要放下來,他立刻拉著她的那條腿,將她半個人都帶著朝他的方向拉了過去。
架起她的腿,直接橫上他的肩。
“這樣很爽?”
他眉眼輕揚,問她。
“……”懷兮緊張地咬了下唇。她雖然穿著褲子,他後腦勺的發,隔著一層衣料都在紮撓她腿上的皮膚。
而他好像隻是為了懲罰她,對她笑了下,就鬆開了她。
然後低下頭,慢條斯理地給她穿好了鞋,避開她右腳踝的浮腫,右腳的鞋帶還係得比左腳鬆了一些。
末了起身,同時將她也帶了起來。牽著她出了門。
黎佳音聽到門響,探頭看了一眼。
一旁幫忙處理食材的程醒醒也順著那個方向看了看,剛才他們三人說話她都不怎麼能插上話,這會兒才問黎佳音:“姐姐,你知道小兮姐姐為什麼跟我哥分手嗎?”
黎佳音收回目光,看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又想到那會兒聽程宴北說,醒醒還因為早戀被班主任警告了,於是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沒跟你男朋友考上同一個大學,沒去同一個城市,沒有未來,你會難受嗎?”
“當然會,我們說好要一起考到上海的。”程醒醒信誓旦旦的,“我們說好了的。”
“那如果,”黎佳音放下手裡的東西,看著她,“他臨時改變了主意,你都做好了跟他一起
來上海的一切準備了,結果最後發現,他的目的地,根本不是這裡。”
“……”
醒醒抬起頭,有些吃驚。
“或者說,你的未來裡有他,他的未來卻沒有你,”黎佳音苦笑,自認為自己應該把這其中乾係解釋得足夠簡明通透,“你會不會難過?”
程醒醒自然是聽懂了。愣了愣,回味黎佳音的話。
半晌,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會難過得想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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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燃沒跟une的人一起去喝酒,自己去外灘附近找了個地方閒坐。
這是一家像是被玻璃罩子圍攏得密不透風的小酒館,位於一棟商業綜合樓頂層。像是世間的一方小小天地。
陰雨天過後,漫天星鬥不見,沉冷的天空黑壓壓地壓在頭頂。
令人喘不過氣。
雨飄到傍晚就停了。
天色將晚,立夏姍姍來遲。
她以前來上海,朋友聚會,工作應酬,大大小小的酒局赴了不少,全上海知名的Pub她幾乎都去過。
這裡環境不錯,又位於外灘這樣的黃金地段,她卻是第一次來。
客人也不多,駐唱歌手低沉迷人的爵士嗓帶動低緩陰沉的旋律,給這樣的一個,小雨飄搖過後的夜晚,平添幾分頹唐之色。
蔣燃坐在不遠一處沙發卡座。
立夏往裡走了一段距離就注意到了他。
她徑直過去。
蔣燃手中握半杯酒,一手支額,瞧不遠處鋼鐵叢林一般錯綜佇立的大樓。外灘一片熱鬨景氣,雨後重複生機,華燈暝暝,人跡不絕,車如流水馬如龍。
他仿佛被這一座玻璃甕封閉,與世隔絕了。
察覺到有人來,也沒回頭。
立夏將包放在一邊,坐下。離他距離不近也不遠。
她隨手從桌麵拿了杯子,給自己倒上酒。
水聲潺潺的。
好像又下了雨似的。
蔣燃這才回過頭。
酒吧光線昏暗,他眉眼仿佛隱在一片虛無之中。眼見著一隻皙白的手拿過桌上酒瓶,倒上酒。
再放下。
他也跟著她手起落的動作,抬眼。
立夏端著酒杯,與他手中的輕快一碰。“叮咣——”一聲脆響,不知在偷渡著誰的虛情假意。
她笑了笑,沒說話,一飲而儘。
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印象中的好酒量。
又是一杯。
一杯又是一杯。
三杯下去,酒瓶見了底。倒不滿第四杯了。
立夏這才惺忪著眼睛,對他輕輕說了一聲:“不好意思,給你喝完了。”
蔣燃看了她小半天,按下了她又要倒酒的手,半開著玩笑說:“你喝醉了,今晚誰送我回去?”
立夏柔柔軟軟地靠在他肩頭,眯著雙眼睛,手指勾住他的下巴。
“你把我當代駕,還是當陪酒小姐呢?”
蔣燃不說話,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