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正事兒。”
“我有個以前的學生在鶴城開了個廠子,我給你聯係好了,你過去實習一周。”
“啊?”
“啊什麼啊,”鞏眉氣不打一處,“你總不能跟人家程宴北去趟鶴城就是混日子去的吧?你這幾天不會什麼也不乾吧?你不是去暑期實習的?”
“那倒是。”懷兮思忖著。她確實閒了好幾天。來得太衝動了。
“早點弄完自己的事兒早點回家,一會兒給你發個電話過去,”鞏眉安排著,“說不定人家一會兒就聯係你了——人家比你大五六歲,記得叫姐姐,知道不?出去要講禮貌。”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十九了,什麼不懂。”懷兮最怕鞏眉的數落。數落沒幾句就成了教訓。她趕忙說,“我會跟那個姐姐聯係的。”
“行。”鞏眉就此也要掛電話了。卻又立刻想起什麼,說:“哎對了,你見你哥沒?”
“在港城麼。”
“嗯。”
“見了。”
“他人在港城還是回北京了?”
“不清楚……”懷兮也有段時間沒跟懷禮聯係了,“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
“哎我說,他可是你親哥,你平時也不跟他聯係聯係問問動向什麼的?”
“——那你還是他親媽呢,你想知道他最近去哪兒不問他來問我?”
得,誰都有理。
為了避免再吵起來,鞏眉隻得先做了讓步,“知道了,我一會兒聯係他——我可跟你說好,你跟你爸那邊少聯係,十來年了一分鐘義務沒給你儘過,叫他一聲‘爸’都算給他麵子,他跟咱家沒關係了,知道不?缺錢跟我說,咱們不要他的。你哥這幾年也沒花他一分錢。這爸當的……”
懷兮連聲應,然後掛了電話。
她突然想起這些天也沒跟黎佳音聯係。黎佳音人好像還在北京,懷禮應該也是回北京了……
鞏眉的那個學生在合成當地一個小型的商貿公司當會計。
其後的一周,懷兮都在這裡廝混。
說是廝混,倒也不完全是。懷兮學金融專業的,平時也上會計課。程宴北他們港城大學一幫人各司其職地忙活,她就跟著商貿公司的這個會計姐姐跑跑業務。
她初出茅廬,才念大一,帶她的會計姐姐一方麵考慮到她是恩師的女兒,一方麵,也沒指望她能幫上什麼忙。偶爾走走形式帶她出去走一趟業務,大部分事也是親力親為,不要她插手。
結束暑期實踐的那天是個周末。懷兮的學校隻要求實踐一周,程宴北他們需要兩周。她開始得晚,結束得也早,今天本來起了個大早,結果會計姐姐跟她說今天她可以不用去了,讓她好好休息。
懷兮本來就沒睡醒,一個回籠覺醒來都下午了。
程宴北不在。
他昨天回來很晚。他們係裡的男生都貪玩兒,晚上攢個局勾肩搭背喝喝酒也是常事,何況在鶴城這麼一個閉塞的小城,幾乎沒什麼娛樂項目。
他回來她已經睡下了。依稀察覺到門開門關,他好像也沒開燈,怕擾醒她,好像還去的彆人房間借了浴室洗漱。
夏天炎熱,小旅館裡沒有空調,在房間睡覺就像在蒸籠裡煎熬。懷兮起來衝了個澡,去樓下吃了點東西,去洗衣間將衣服洗了,拿到頂層的天台晾曬。
旅館布草間的東西洗了基本也都拿到天台晾曬。鶴城雖閉塞,海拔卻不低,日照充足,如果不趕上陰雨天,很容易就乾了。
忙了一下午,已快黃昏。
懷兮在天台無所事事地趴著,瞧見載著程宴北他們係學生的中型小巴車已經抵達樓下。人頭攢動,陸續回來。
今天他們回來得很早。
臨近實踐周的尾聲,今天難得提早回來,男孩子們抱著啤酒箱,燒烤爐,前仆後繼地上了天台。
最近這段時間大家也都跟懷兮熟了,還有人同她搭話:“程嫂幫忙把乾了的衣服收一下——喏,這些還濕著的拿遠點,彆一會兒爐子躥火給燒著了。”
懷兮還沒看到程宴北下車,巴士就開走了。有人招呼她,她便過去幫忙,將乾了的衣服全收了放到一邊,旅館人員洗了的床單被罩她就叫人上來取。
上上下下忙碌了一遭,卻還不見程宴北回來。
她下午先晾的衣服已經乾得差不多了,於是就都收了,拿回了房間疊好,放到了櫃子裡。
正出門返回樓上,經過樓梯拐角,她腰上挨過來一個輕柔的力道,柔和的,混著洗衣粉清新味道的氣息飄近了,夾著絲絲縷縷的煙草香,一齊從後抱擁住他。
程宴北看起來心情很好,掌摑了下她腰,攜著她朝樓上去。
“你怎麼才回來?”懷兮問他,迎著歡聲笑語踩著樓梯往天台走去,指著前麵一片熱鬨,“他們都來齊了,我剛在樓上看了好久沒見你下車。”
“我幫帶隊的老師整理了一下實踐資料,自己回來的。”他回答,然後問,“你今天沒出去?”
“嗯,今天沒什麼事,說不讓我去了。”
“來了來了——”
隨著一聲呼喊,打斷了懷兮和程宴北的交談。
程宴北他們理科係本就女生少,男生多,係中還沒內銷的,懷兮與他就成了枯燥的暑期實踐唯一的風景線。
一上去,大家都招呼著他們。
“程宴北帶女朋友來了——人都齊了吧。來來,我們烤肉!”
“開啤酒,開啤酒!”
“先開一箱吧,兩箱喝不完——”
“咱們二十多個人呢,怎麼喝不完,都開了都開了——”
程宴北自然是不喝酒的,懷兮便陪他在一旁開啤酒,給大家一杯杯斟滿。他偶爾去觀察一下烤爐那邊的情況,沾著一身說不上是什麼味道的味道回來。
懷兮總有點心不在焉的。
星鬥垂下,很快入了夜。
懷兮是個有點彆扭的性子,不是自來熟,一起生活了十來天,跟程宴北他們係的幾個為數不多的女孩子也沒怎麼聊過天。
於是坐在一邊,看他們大快朵頤。
有幾個很會料理廚藝極好的男孩子,烤出來的食物大家都交口稱讚。過了會兒換了程宴北幫忙烤,隔一會兒,他就端好大一盤肉過來給她。
又立刻回去。
惹得一旁人開玩笑:“程宴北你也太照顧你女朋友了吧——又不是沒她吃的,每次烤得最好的一塊兒沒糊的就給他女朋友留著。”
一旁人都哄堂一笑。
大開饕餮一番,酒也下肚不少。到後麵都是程宴北和另一個不喝酒的男孩子幫著烤肉,其他人就張開肚皮等著吃,觥籌交錯,一杯杯地灌酒。
懷兮吃的不多,也不喝酒。她搬了個凳子,坐到他旁邊去,給他打下手。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天,跟這歡欣氣氛有點兒格格不入的。但好在話題歡愉。他跟她白天基本見不到麵,跟她說了很多實踐期間遇見的趣事。
糟心事卻是一句不提的。
怎麼可能沒有糟心的事。懷兮天天給會計姐姐打下手,不用她動腦,都覺得糟心事一大堆。
隻是。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和她甚少聊生活上的不愉快。
或許是因為兩人的學校隔得太遠,一東一西,見麵時間有限,就沒有空去傾訴生活上的不快去消耗彼此。
或許也是知道這樣低氣壓和負麵情緒的傾訴,並沒有太大用處。
懷兮也跟他說了許多。
她比他清閒多了,有時候一下午都是空閒的,就在鶴城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溜達,也見識到了當地的風情。
懷兮正說到前幾天自己遇見的一家紋身店,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
“——程宴北!過來喝酒啊!”
懷兮皺了皺眉。
她一抬頭,還沒來得及觀察身旁人的反應,就有喝得醉醺醺的男孩子過來,將程宴北肩膀一攬,塞了一罐兒罐裝啤酒到他手中。
“喝啊——男人怎麼能不喝酒——”
“當著你女朋友麵呢,可不能慫啊——”
懷兮也跟著站起,然而被椅子勾了一下,順勢被人擠到一邊。程宴北下意識想拉她一下,但中間隔著一個熱騰騰的烤爐。
他沒拉到她的手。
又有人嚷嚷。
“上次跟你在大學城那邊那個燒烤店兼職,店長說讓咱們留下喝酒你也不喝——你是不是不行啊你——在你女朋友麵前這麼慫麼……”
懷兮抬起頭。
程宴北也看著她。眉心輕攏。
好像在問她有沒有事。
火光劈啪,在彼此視線之間錯落地騰起。
不知為什麼,這一刻。
他仿佛離她很遠。
比她心中自我安慰自己的那個答案,遠了不是十萬八千裡。
甚至一光年。
“喝酒啊——”
“程宴北!你喝不喝!”
“來!喝!”
懷兮剛才跌過去時後腰撞到了桌角。她顧不上疼痛,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更不知哪裡來的火氣,站直了身。
忽地,一把奪過那個男生手中的啤酒——
“他不喝酒你們不知道嗎——”
她紅著眼睛,大聲地說。
“……”
四下俱寂。
她心底泛著酸楚,又紅著眼眶回頭,看著他。
“程宴北,你有沒有什麼事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