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已替換】
(5)
初到鶴城的那天,懷兮就來了例假,那天晚上太過疲倦就睡下了。那天他們係的帶隊老師還沒來。那晚的他,就像今晚一般,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他們相擁睡去。
懷兮一到生理期就多夢。
夢到她像是個島嶼,而他是緊緊包裹住她的浪潮。推著她,帶著她,向著很遠很遠的地方漂泊而去。
今晚他們帶隊的老師早就睡下了。他才來到了她的房間。他那邊有同係的同學跟他裡應外合。而且都大學了,她作為他的女朋友跟著來,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懷兮又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漫無目的地在街頭漂泊。沒有他的陪伴,短途步行都倍感寂寞。她忘記了自己是去找誰。還是去找他。
她不記得了。
但她還是看到了他。
他背對著她,站在很遠的地方。那裡似乎是熙熙攘攘的夜市,燈光迷離,綠色的酒瓶瓶身折射著細碎的光。周圍食客不斷,在店內外往來,大開饕餮滿意離去,吃東西的臉醜惡到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動畫電影《千與千尋》中的場景。
他始終背對著她,在前方忙碌。與周圍格格不入。
有時候覺得他這樣的男孩子,是很容易在生活中遇到的男孩子。有時候卻又覺得,遇見這樣的他很難得。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夢,她就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他。
心底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個。
特彆特彆強烈。
不知過了多久,她盯著他的背影,似乎是有些著急他為什麼不能回頭看她一——或者急於想證明自己內心的那個答案:
是周焱認錯了人。
不是他故意瞞著她。
她喊了他的名字。
——程宴北。
他沒有回頭,依然在忙碌著。偶側過來的臉,像他,卻又不像他。
她有些著急了。
又喊。
——程宴北。
他還是沒有回頭。不過這時稍稍有了些許反應,與周圍低語的間隙,略一停頓,好像在回味著剛才的那聲呼喊。
不像那個冬天,他和他媽媽見麵,他媽媽衝出來朝他的背影大喊。
他知道那個“陌生的”乳名是他所屬,知道對方在喊他,卻始終不回頭,不理不睬地向反方向背身奔去。
懷兮這時才有些著急了。她急得想哭,她不想證明自己是錯的,但也不想他們之間的某一環,發生一絲不被雙方察覺的細微的錯誤。
她也不想證明他是錯的。
就算他隱瞞,就算他難以啟齒。他也不是錯的。
小孩子才分對錯。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她向前走了兩步,又著急地去喊他的名字。
——程宴北。
——程宴北。
——程宴北。
喊了好幾聲,在夢裡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焦慮。以至於到最後,她都不知這像是耳語抑或什麼。音節都辯白不出,是否喊的真的是他的名字。
他的背影對她的呼喊終於有了回應。
他不是纖瘦單薄的身形,黑色短袖疊起擼到肩膀,像是穿了件黑色的坎肩。然後,緩緩地回過頭來——
哢噠——
一聲脆響。
天光大亮。
微風帶動窗紗徐徐飄動,日光湧入房內,能聽到窗外生機勃勃的鳥鳴聲。與夢中的跌宕與迷霧籠罩,幾乎是兩個情景。
程宴北已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模樣。快到集合的時間。
他正穿著外套,一回頭見她醒了,以為是自己吵醒了她。他整了整衣領,走過來,半蹲在床邊。
懷兮還沒從夢裡回過神,伸手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去哪?”
“我們要集合了,”他解釋說,望了望窗外。時候不早了。“你再多睡會兒,”他說著去打量她的小腿,“昨晚抽筋了,知道嗎?”
抽筋了?
懷兮完全沒有印象了。往常她抽筋,都會疼醒的。昨晚的夢一個接著一個,都是與他有關。
仿佛被一雙手扼住了眼睛,醒不來。
她稍稍挪動一下腿,左小腿的肌肉很是酸痛。
她這才有了切實的感覺。
“不是很嚴重,”程宴北笑了笑說。
懷兮眨著眼,看著他。
他唇邊掛著笑意,也凝視著她。見她眼眶泛著紅,不知是做了噩夢,還是因為抽筋後小腿肌肉殘留的疼痛,看起來有點兒楚楚可憐的。
昨晚鞏眉來電話,還對他說,懷兮長不大。
懷兮與他這麼對視了一會兒。不知是要道彆,還是什麼。這幾天就總覺得麵對他的時候,任何話都隻說了一半。
還有另一半堵在喉嚨中,說不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程宴北似乎也想跟她道彆。半晌,卻又改變主意。
靠近她的耳朵,輕輕吹了口氣。說。
“你昨晚做夢一直喊我名字。”
懷兮一驚,“真的?”
他點點頭,“抽筋了不知道喊疼,一直喊我名字。”
懷兮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麼,他卻起身,將外套拉鏈兒拉好,準備向外走,邊還對她囑咐。
“早上老師給我來了個電話。”
“我媽?”
“嗯。”他說,“你手機欠費了打不通,她就打給我了。她說讓你起床交上話費,然後給她回個電話過去。”
懷兮點點頭,“好。”
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忽地就從床上爬起來。
“等等——”
“怎麼。”
“我媽知道我們在一個房間嗎?”
程宴北聞言,鼻息微動,笑道。
“知道啊。”
“……啊?”懷兮頭皮一硬。
他穿好鞋子去門邊,邊回頭說:“記得給你媽回電話,再睡會兒吧,乖。今天我可能會晚點回來,你哪兒也彆去。”
“我去哪兒啊。”懷兮小聲嘀咕一句,望著他背影,邊打發著他,邊又有些不舍。
懷兮又睡了一會兒。
極力地想回到那個夢裡,但無論如何又回不去了。她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今天是她生理期的最後一天,前幾天的疲倦和困頓一掃而光。
立刻翻了身起來,洗漱結束了,準備給鞏眉回電話。
她記得出旅館向前一條街,有個中國移動的營業廳。那裡可以交話費。
於是她準備出門。
程宴北他們的暑期實踐都進行了四五天了,她卻還是無所事事的。這麼一趟跟過來,什麼也沒落得。
但她的暑假也就40天不到,有幾乎一半的時間和他待一起,也挺不錯的。
懷兮這麼想著,手機忽然就響了。
而她還沒到營業廳門前。
不是欠費了嗎?
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又好像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手機在口袋中震動不休,催促著她。
立刻接起,那邊就是鞏眉劈頭蓋臉的一句。
“又睡懶覺啦?我可知道你為什麼一放假不回家了,是在彆的地方有懶覺可以睡吧——”
懷兮覺得心煩,沒吭聲。
鞏眉顯然來電話也不想跟她吵架,清了清嗓子,語氣放緩了些,問:“話費交上了?”
懷兮生硬應了句:“嗯。”
“你是我親生的,打個電話還沒人家程宴北跟我親切。”
“那你找他當你兒子啊,你打電話過來就知道罵我。”
鞏眉深呼吸一口氣,電話裡也傳來非常短促的氣息聲。懷兮知道鞏眉憋著火,半天也不敢多說話了。
“行,今天不罵你了,跟你說個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