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十月,對於成人來說,大事莫過於下元節和收租,對於孩子來說,則是下雪。
下元節才過,那天屋外亮得特彆早,林徽還以為自己睡過了頭,推開窗才知道,外麵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
而且跟南方不同的是,揚州十月的雪,下一兩個時辰總會停一停,可京師十月的雪,哪怕是初雪,也是鵝毛大雪。
大雪紛揚,北風呼嘯,越顯靜謐。
等林家姐弟結束早課,蜜蠟幾個就端了茶果上來,並道:“姑娘,方才老太太遣了琥珀姐姐來通知,說是今日雪大,免了晨昏定省。”
“是隻免了我們一處,還是各處都免了?”
“回姑娘,各處都免了。今日隻有寶二爺和雲姑娘在老太太跟前。”
賈寶玉住在賈母正房的暖閣裡,史湘雲住在賈母正房的碧紗櫥裡,這兩位跟著賈母住,自然就在賈母跟前。
“還有,老太太把翠縷姐姐給了雲姑娘。”
“翠縷?我記得她跟鴛鴦、鸚哥姐姐是同期。”
“是的。翠縷姐姐和鴛鴦姐姐、鸚哥姐姐一樣,比我跟琥珀幾個早兩年進府。”
“我知道了。翠縷姐姐能被老太太看中,想必有過人之處。希望雲妹妹以後都改了吧。”
林徽的語氣立刻引起了林黛玉的注意:“姐姐的意思,雲妹妹不會改?”
“跟她這樣千嬌萬寵的小女孩,被我叫人按著行國禮,丟了老大的臉麵,心裡怕是恨死我了。”
改?
原著裡,史湘雲把林黛玉比作小戲子,之後還不是倒打一耙。之後再來賈家,也是處處針對林黛玉,何曾有過悔改?!直到抄檢大觀園後,被薛寶釵丟給李紈,史湘雲這才反應過來,提及薛寶釵的時候,知道說可恨了。
這中間的時間跨度,可不是一年兩年!
林徽哪裡有那麼多的時間等?!
林徽的話,直接讓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都是一愣。
林弘皺眉,道:“這可怎生是好?”
林徽道:“不怕,隻要史家兩位夫人和老太太承我的情就行。”
林黛玉皺眉,道:“可是,雲妹妹在家,真的不曾受過什麼委屈嗎?”
“委屈,也許有,但是絕對不會跟下麵的傳言那樣誇張,說她受了虐待。”
“真的?”
“是的。真受了虐待,精氣神是兩樣的。極端一點的,或者畏畏縮縮,或者喜歡大喊大叫,又或者神情呆滯、反應遲鈍,甚至會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
“傷害自己?”
“是的。據說有的人會用刀子把自己割得鮮血淋漓還不知道疼。也有的,還會被心魔控製殺人。”
“天哪!”
“這都是非常極端的例子。若是尋常一點,就神情抑鬱,有的時候好好坐著,也會突然哭起來。”
簡單的說,真正受了虐待的人,會患上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狀態絕對不正常。
當然,在紅樓時代,因為虐待和冷暴力而患上心理疾病的人,基本不會有機會得到救治,反而會被人以中邪為名,以各種方式弄死,包括且不限於火刑。
林弘道:“這麼說來,史家就沒有虧待雲姐姐嘍?”
林徽道:“如果史家夫人自己遍體綾羅,卻讓雲妹妹穿著舊衣裳來賈家作客,身邊的丫頭婆子也沒幾個,那雲妹妹自然是受了虧待;如果史家彆的女眷都不做針線,唯有雲妹妹被命令每天要做針線做到三更半夜,那也是苛待;如果史家彆的姑娘都讀書上學,雲妹妹卻沒有機會,反而被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理由搪塞隻學了列女傳,那也是虧待。”
林弘道:“我明白了,雲姐姐從來沒有被虧待。那她到底在委屈什麼?”
“大概是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無處傾訴,覺得寂寞罷。”林黛玉道。
她能體會這樣的心情。
她不止一次想過,若是母親當年被人鼓動,一念之差,那她就不會有姐姐,那麼那回,弟弟也不會被救下。那麼,母親過世之後,她怕是要一個人進賈家了!
她們姐弟三人互相照顧,她尚覺得這裡不如在揚州自在,若是隻有一個人……
林黛玉絕對不會告訴彆人,姐姐進宮謝恩的這段日子,她有多少個晚上,從半夜裡驚醒,一個人睜眼到天明。
林黛玉道:“雲妹妹太過單純,偏偏遇到寶姐姐。”
在林黛玉的心中,薛寶釵就是一個心裡藏奸的人。
薛寶釵處處看似關心史湘雲,可實際上,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挑撥史湘雲跟叔叔嬸嬸的關係。
真正為史湘雲好的人,絕對會想辦法幫她緩和跟嬸嬸們的關係,而不是跟薛寶釵這樣,讓史湘雲的心中更加缺乏安全感。
而薛寶釵這樣做的目的也很明了,她就是想立一個知心大姐姐的人設。
如此行為,正是林黛玉最最看不上的。
林徽道:“我不擔心雲妹妹,我隻擔心老太太。”
“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