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夫人的目瞪口呆中,賈母語帶三分懷念地道:“我記得那會兒我就比大丫頭略大一點兒,那時候我們家也有個園子,有一回,家裡的戲班子演《聽琴》,你道怎麼演?”
“老太太這樣說,必是免了鼓樂,隻叫琴師上台,那才叫應景。”
“正是!”賈母道,“我再考考你,既然是聽琴,要如何才更好聽?”
“當然是在池塘邊搭戲台子,就著水音會更好聽。不止琴聲,大多管弦樂器多是如此,笙、簫、箏、瑟,無一例外。”林徽道,“至於大鼓,配黃河才是最有氣勢的。父親說,他小時候跟著祖父的時候在虎躍峽附近聽過一回,一麵是奔騰的黃河水,一麵是幾百麵大鼓,鼓點伴隨著虎躍峽的隆隆水聲,氣衝霄漢!真真聽一次,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惜,我沒這個福分,隻能退而求其次,聽聽大鼓配烈烈北風。”
賈母大笑,道:“若是我父親還在,你們爺孫倆,怕是有說不完的話!”
賈母這話,卻是真心實意。
因為她的父親在這上頭本就講究,不止平日裡會填詞作曲,甚至還寫過一本《琵琶記》。
林徽有這份見識,肯定中老爺子的意。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聽大外甥女這麼一說,我也好奇,這鼓聲就著北風,會是怎生模樣。”
王熙鳳連忙張羅起來。
很快,賈家戲班的鼓就架在了百尺開外的假山下。
咚!
這第一聲,就讓賈寶玉忍不住挺直了腰板。
隻是一聲,卻直擊心底。
然後就是一聲聲。
賈母也抬起了頭。
這是,軍樂!
賈母忍不住想起了當年。
她嫁入賈家從重孫媳婦開始,到如今,算上寧國府的秦可卿,賈母也算有了重孫媳婦,這漫長的五十餘年,她看著賈家從她公爹手上的極盛,到她丈夫手上的鼎盛,再到如今的門庭寥落。
有多少個夜晚,她幻想著,如果丈夫沒有離開,如果丈夫跟她一樣長壽,那麼賈家會不會還是當年那副模樣?
賈母不知道。
但是不妨礙她懷念從前。
賈母一臉懷念,就是王夫人都不敢多嘴,更何況是其他人。
一曲畢,那擊鼓的老師傅滿頭大汗,王夫人這才回神,道:“隻是大鼓,終究是差了一點。”
林徽道:“點兵、列陣、出擊、血戰,青山埋忠骨、大雪掩英雄。老師傅原是軍伍中人?”
“回郡主的話,是。小人當年是老太爺的親兵。”答得是中氣十足,豪邁依舊。
親兵?
賈代善做京營節度使的親兵,怎麼做了戲班子的擊鼓師傅?換成他們林家,早就恩放出去,順帶幫忙置辦家業了。
隻是,賈家跟林家,終究是兩家人。
“原來是外祖父當年的舊人,卻是我失禮了。”又吩咐霓旌準備一封賞銀。
給這種有功的老人,就該給上上等的整封,之前預備的散碎銀子可不行。
那老師傅不卑不亢地謝了,這才在林之孝的引導下退了下去。
王夫人道:“大姑娘手裡倒是鬆快。”
手這麼鬆,可見是個敗家的。
王夫人不喜歡林黛玉纖細嫋娜的模樣,同樣也不喜歡林徽手頭散漫的模樣。
她取兒媳婦,頭一件便是守得住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