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麼(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541 字 11個月前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說話能哈出白氣,晨間地麵開始起冰,穿多少都不嫌多, 明天就是冬月,到了臘月,離年就不遠了。

往年到了這個時候,外麵會開始慢慢鬆懈下來, 清炕底糊窗戶,百姓們開始準備過冬, 商戶們盤點買新清庫房, 等待本年度最後一波年貨旺季,官差們也不如往日緊繃,能找個暖和地方躲躲懶就躲躲懶。

一些流言便在北鎮撫司上下盛行開來。

“……詔獄那位葉小少爺, 聽說了麼?不僅有了錦衣衛的牌子, 穿上了特彆量身定製的戰裙, 還被指揮使戴上了特殊手銬!”

“嘿嘿……彆人的手銬是鐵鏈子, 又重又沉, 嘩啦啦拖在地上老長,這位少爺可不一樣, 嬌氣的很, 哪能用那麼涼那麼硬的東西, 是指揮使特彆給做的, 金絲絞的, 細細一根, 精致又好看的金鐲子!”

“對對對, 太陽底下閃閃發光的, 純金的, 和那白生生手腕一襯,比外頭大姑娘小媳婦腕子上的還好看,還墜了三顆小鈴鐺,也不知拿什麼東西做的,動一下就響,可清脆了,離老遠都聽得見!”

“聽說指揮使還親自寫了嬌少爺的名字,刻在了那小鈴鐺裡……”

“這樣的金鐲子也不止一個,手上有,腳腕子上也有……”

這還得了?自指揮使到了這北鎮撫司,行事風格那叫一個辣手無情,鐵麵無私,什麼時候有過半分柔軟?這位嬌少爺不一樣啊!能讓指揮使這般殷勤,還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

所有人都提醒自己,私底下注意著點。

北鎮撫司任務量很大,錦衣衛很多,每個人熟悉擅長的領域並不一樣,有些離詔獄近的,消息靈通些,心中自有思量,彆人提起時,諱莫如深,有些人離得遠不知道,可有些事經不起琢磨,經過這一遭,誰不知道指揮使邊連破大案,又立了功,最大的功臣麼……

幾乎上上下下的錦衣衛,全都認識了葉白汀。

不認識的,趕緊找個機會輪個值替個班,特意進去詔獄看一眼,認認人,彆哪天大水衝了龍王廟,瞎了眼辦錯事。

一時之間,葉白汀的牢房成了‘遠近聞名’的打卡點,認識他的人,可比他認識的人多了去了。

錦衣衛和獄卒們就算說閒話,也知道收著些,犯人們就不一樣了,詔獄裡頭也有各種小故事流傳。

“聽說了麼?那嬌少爺,成了指揮使的人了!”

“心尖尖寵,命根根要,一天都離不得!”

“哪怕知法犯法,也給人整了個錦衣衛身份牌牌,還戴上了小鐲子!你們是沒看見,那小鐲子金燦燦,沉甸甸,還栓了小鈴鐺,不管他到哪,指揮使都能逮到,保證離不了身邊!”

“嘿嘿……那小鐲子可不止一個,聽說有一整套,七十二個,從粗到細從大到小,套哪裡的都有……要不說還是指揮使會玩呢……”

“嬌少爺還能隨時走出詔獄,時間不固定,知道去乾什麼了麼?”

有人笑的意味深長,有人各種犀利猜測沒到點上,被人摁著罵了一頓蠢貨——

“指揮使是什麼人?錦衣衛首領,工作不分日夜,哪裡有固定的休息時間?嬌少爺出去的時候,自然是他有空的時候……”

“是去乾那事了啊!”

“姓柴的算什麼,這詔獄以後誰能橫著走,都知道了?”

有那曾經位高權重的文官給大家仔細分析——

“知道自古以來,朝廷裡什麼人過得最好麼?”

“什麼人?”

“奸妃啊!這都不懂,先帝時尤貴妃那排場還不能讓你開個竅?這什麼風都不如枕頭風,你想過得好……就得抱大腿,懂了?”

“懂了,嬌少爺從現在開始就是奸妃,咱們八仙過海,各憑本事,以後平步青雲雞犬升天……苟富貴,勿相忘!”

詔獄風向肉眼可見的改變,犯人們隻要有機會,就會想湊過來和葉白汀說句話,有時甚至為了這個說句話的機會,都會私底下先打一場,誰贏了誰上。

這就有相子安發揮的地方了。

相師爺儼然成了少爺代理人,話術一套又一套,能把你說的雲裡霧裡,都不知道自己是招呼打成功了,還是被拒絕了,但隻要話說的沒那麼死,就是有操作空間!所有來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不高興的,因為沒有被不禮貌對待麼,沒有被不禮貌對待,就是被看重的,以後機會多著呢!

秦艽在旁邊聽著,白眼翻出天際,要不是手裡麵有肉,還托少爺的福,弄來了口酒,他怕忍不住要揍人。

彆人說閒話不可能當著正主的麵,葉白汀不知道他們私底下說了什麼,但風氣的改變,明顯的感覺到了,大家這麼熱情,直接把越獄的事壓下去了呢。

柴朋義是死了,但這件事絕對沒完。柴朋義不算徹底的蠢貨,卻也沒有聰明到哪裡去,憑他一人,未必能架的起這麼大一個盤子,他背後一定站了人。

隻是這個人心思深,太謹慎,藏的太嚴實,絕不會貿貿然出來,想找出來,必也得花大心思,大量的時間。

葉白汀倒是不怕事情瑣碎複雜,他隻是在想,這個人和仇疑青要找的人有沒有關係?越獄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彆人?

詔獄所有在押人犯名字都是在皇上麵前過過的,進來的大都是官身,品級還不會太低,這裡的人犯越獄出去,可不算有前途,不能當官了,沒有以前的權勢,哪怕改名換姓重來,也絕對走不上以前的路——這裡又沒有高超的整容換臉技術。

所以何必呢?

你要真這麼厲害,心機手腕一樣不缺,能在北鎮撫司詔獄,錦衣衛的地盤攪風攪雨,逃出生天,不如和外麵人脈恢複聯絡,給自己翻個案,堂堂正正出去,不比像老鼠一樣偷偷活著好的多?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是沒有答案的,葉白汀心中有數,倒也不急,慢慢看著,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太知道自己的用處在哪裡,即使在外麵有了小房子,也並沒有天天在外麵,詔獄牢房,才是他發光發熱,短期內具有核心競爭力的地方。

不來,怎麼探到新信息?

仵作房也得常去,那邊時不時就會有新屍體,新案件,老仵作商陸對彆的事漠不關心,對本職工作相當熱情,對他的‘新知識’也很熱情,時不時碰撞一二,總會有新的火花和認知。

“怪無聊的……對麵的兄弟,吹個曲兒?”

相子安最近忙的不亦樂乎,稍微閒一會兒,就無聊的想找樂子,看向對麵牢房的石蜜:“在下給你說段書,保證精彩絕倫拍案叫絕,不行學個鳥叫也可以——您也秀一手?”

師爺號稱涉獵廣泛,什麼都略懂,琴棋書畫是基本盤,樣樣都會,可碰上行家,這‘樣樣都會’就水了點,尤其石蜜學的就是樂,啟蒙老師是名震天下的義母紫苑,自己又轉去了江南投名師苦學,幾乎隻要是樂器他都會,不是樂器……隨手拾片彆人不小心帶進來的樹葉,也能吹個漂亮的曲兒。

相子安是真心佩服,總想聽,可石蜜性格過於安靜,經常不理他。

師爺也有招,扇子搖兩下,就看向葉白汀:“少爺,您發個話?”

葉白汀也沒理他。

秦艽在一邊哈哈大笑:“活該小白臉!還以為自己是香餑餑呢是吧!”

“蠢貨閉嘴,”相子安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咱們這位石兄弟的判罰……少爺可見著了?”

葉白汀搖了搖頭:“這是我能隨便看到的東西?”

北鎮撫司自有規矩,是誰的事誰負責,彆人無權乾涉,他就算得了個特殊身份,也不是什麼都能看到的,不過麼——

“近來錦衣衛事務繁雜,有些事流程走的略慢,眼看年關將近,諸事不宜,哪怕斬刑,也得是秋後了。”

秋後麼,自然是來年秋後。

“那算起來……至少還有大半年呐,”相子安就不擔心了,笑眯眯看著石蜜,“這麼好的消息,石兄不覺得該慶祝?”

一陣悠揚的曲調響起。

清脆悠長,像是……短笛?

再一看,石蜜手裡按著一段極細極小的竹筒,顏色很暗,質地也不怎麼樣,眼熟得緊,像是……下麵人孝敬嬌少爺的吃食,有種味道挺特殊的鹵肉,就是用這小細竹管做了包裝拎頭,省的硌手,這都能被他改一改用上?

不愧是大家。

師爺搖頭晃腦,指尖在膝蓋上打著節拍,一曲聽的陶然忘憂,就是這石蜜眼神落點……為什麼總是嬌少爺?就像這首特彆的曲子,是為了嬌少爺而吹。

葉白汀……葉白汀沒什麼反應,比較抱歉的是,他不但字寫得不好,還是個音樂白癡,品不出彆人的技巧在哪裡,哪個炫技特彆牛,隻知道這曲子挺好聽,像是揉入了極幽微的情感,沒有那麼磅礴宏大,細細感受,卻滿心都是喜悅,他很喜歡。

一曲畢,心緒久久不能平息。

秦艽在一邊催:“彆人的曲兒都吹了,小白臉,你的書段子呢?快點給爺上!”

相子安:“合著我們都給你表演了是吧?這位老板,賞錢呢?”

秦艽迅速搓了幾顆泥丸子,夾在指間,語帶威脅:“你剛剛說了什麼?爺沒聽到。”

相子安懶的理他:“歎人間真男女難為知己,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石兄弟,你聽好了,在下今天給你說一段《西廂記》!”

葉白汀聽著鄰居們有來有往的熱鬨,竟然覺得詔獄日子還不錯,還挺有意思的。

這幾個人都很好相處,石蜜執著起來很嚇人,可你要不惹他,他基本就是個安靜到極致的人,為人處事自有章法,心胸也並不狹隘,相子安搖著扇子各種口花花,偶爾顯得有幾分油膩,其實人很通透,有些話你都不用點,他自己就明白了,看著瘦,生命力其實很頑強,不用特殊照顧,有點吃喝,能保暖能找著樂子,人就滿足了。

秦艽麼,起碼到現在為止,隻要給肉吃,什麼都好商量。

以後日子長了可能不會局限於此,但日子長了有日子長了的過法,起碼現在,大家十分和諧,都挺好的。

“嗚汪——汪!”

詔獄熱鬨把玄風吸引了來,狗子一如既往,誰都不找,直往葉白汀身上撲。

相子安頓時沒說書的心了,眼巴巴看過來,眼角一個勁瞟葉白汀:“少爺,要不您……出去呆會兒?”

葉白汀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在說什麼狗話?”

“不是在趕你走,”相子安話語殷殷,“這不是你在,狗子都不讓摸麼?你去外頭一趟,有什麼吩咐讓狗子帶進來,在下不就能……嘿嘿嘿……”

葉白汀:……

自打他能出去,狗子的作用當然不隻是叨小藍子送吃的了,他在小房子裡睡得暖洋洋不願意動時,會寫個小字條,塞在狗子脖子上的黑色皮帶扣裡,狗子送過來,相子安就能光明正大的摸一把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