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薑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葉白汀, 感覺不對勁,又沒瞧出什麼傷,就不懂了。
“少爺怎麼了?誰招你了?”
北鎮撫司竟然有人敢欺負他申百戶, 不, 指揮使的人, 是不是不要命了!
葉白汀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閉了閉眼睛,聲音有些啞:“沒事,先看屍吧。”
見左右停屍台都抬了人放上去,他眉心微蹙:“這次是兩個死者?”
“對,沒錯,一男一女,被扔在垃圾堆裡,靠的很近, 應該是一個凶手乾的?”申薑也沒想通, “凶手怎麼回事,突然改套路了?”
“怕不是什麼套路,是出現了意外, 或者, 凶手犯了錯。”葉白汀視線從屍體身上滑過,熟練的戴上手套, “仇疑青呢?”
申薑:“挖雷火彈的時候抓到一個瓦刺人, 大概忙著問話?”
葉白汀動作一頓:“外族人?”
“那可不是一般的外族人, 小心眼多著呢, ”申薑顯然很不喜歡這種人, 語氣裡都帶了出來, “前些年北邊靼子不消停, 瓦刺人心會最鬨幺蛾子,來回攛掇成了好幾回大戰,要不是咱們邊關有安將軍頂著,戰無不勝,攻無不破,他們能這麼乖?打去年起邊關就沒什麼大戰了,靼子們都叫安將軍打怕了,瓦刺人又開始蠢蠢欲動,這回出現,準沒好事,一定是憋著什麼壞呢,必須得好好問問!”
葉白汀點了點頭,就先開始了,先看男屍,是個中年男子,看起來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身上衣服是官袍,褶皺的程度……看起來像是穿了一整天。
“死者身上無外傷,屍斑數量不多,聚集成團,指壓完全褪色,死者死亡時間在十二個時辰內。顏麵青紫,結膜充血,散在出血點明顯,口鼻周圍表皮有輕微皮下出血斑……死於窒息,他是被捂死的。”
葉白汀俯身聞了聞:“有很特殊的味道……是迷香?”
“我來聞下——”這個申薑熟,湊過去聞了聞,眼睛立刻瞪大,“沒錯,是迷香味!”
所以有個問題的答案就很明顯了,凶手是怎麼順利擄走受害者的?因為他用了迷香。
為什麼玄風能循著味道找到方晴梅,他們卻聞不出來,因為之前兩次死者死亡時間略久,迷香氣味跟著消解減弱,**氣味增長,人類的鼻子很難辨彆出來,狗卻不一樣,它們更靈敏,更能捕捉。
女屍表現就很慘了,和之前兩個女性死者一樣,也是被柔軟布帛勒死,生前經曆過虐打,身上一些地方已經不成樣子了,相貌很有特點,柳眉櫻唇,長得很漂亮,應該也是個會打扮的人,妝麵雖已破壞,看的出來花了很多心思,身上搭配的衣服也很漂亮,榴紅的顏色,窄袖,織錦蝶花,死者生前的樣子,一定很靈動鮮活。
“依照凶手殺人邏輯,這個死者應該也有顯而易見的‘缺點’,凶手覺得對她們進行懲罰是應該的。”
“嘖,真狂妄,”申薑撇嘴,“老子一個百戶,都不覺得對誰懲罰是應該的呢,他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麼!”
“汪——”
說話的間隙,玄風衝進來了,仇疑青也進了房間,按住狗子:“不許鬨。”
玄風歪歪頭,也看出來,嬌少爺在工作,好像是不能打擾?它嚶了一聲,跑過去蹭了蹭葉白汀的腿,安靜的跑出去了。
葉白汀看過來:“指揮使忙完了?”
仇疑青看著少年略紅的眼角,眸底似有暗芒隱動:“辛苦你了。”
“辛苦?”申薑不明白,難道辛苦的不是忙裡忙外的百戶大人麼!少爺好好的在司裡,能苦什麼?
葉白汀卻一眼就明白了仇疑青話中隱意。
之前發生的事……仇疑青都知道了。
“沒什麼。”
“本使考慮不周,已做處理。”
“也是我自己沒想到……”葉白汀想起自己乾的事,也不怎麼光明,“稍後我也有些話……需得向指揮使彙報。”
“可。”
申薑看看指揮使,看看嬌少爺,再看看指揮使,再看看嬌少爺,為什麼突然就不懂了呢?他們在說什麼?說的是人話麼?還是他突然變成了狗子,聽不懂人話了?
明明一樣的時間沒見麵,為什麼這兩個人又能有小秘密了!
還有嬌少爺的臉是不是有點紅?為什麼突然臉紅?指揮使是說了什麼了不得的騷話了?好像也沒有啊。
申百戶沒想通,嬌少爺也沒給他時間想通,已經繼續低頭驗屍。
他拿著扁平頭的鑷子,從女屍嘴裡夾出了一張紙條——
雪落之時。
還是這四個字。
申薑看到就頭大:“草——雪落之時,又是雪落之時,他怎麼對下雪這麼執著,是八百年沒見過雪麼?你怎麼不來個雪停之時!”
葉白汀和仇疑青齊齊看過來。
申薑摸了摸鼻子,想起進來前天色,雪早停了:“也對,初冬的雪沒譜,一般都不太大,沒準一下就停了,這點功夫都不夠殺個人的……嘖,這凶手不行啊,膽子比卵蛋還小。”
仇疑青眯眼:“再亂說話,就出去。”
申薑趕緊捂了嘴。
大老爺們,說句臟話怎麼了……哦對,嬌少爺還小,不能讓人聽這個。
葉白汀其實不必怎麼驗,這具屍體情況大家都看得到,生前經曆過虐打,慘不忍睹,相較於前兩個受害人,這個死者相貌出眾,身材也是看一眼就會讚的好,皮膚細膩,妝麵衣服搭配講究,身上裙子不僅材質,顏色樣式都很有特點,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一款。
“死者王采蓮,臉部被砸爛,死者方晴梅,腹部大腿等地被匕首劃出細碎傷口,兩個行為都表達著凶手的偏好,他不喜歡王采蓮臉上的胎記,也不喜歡方晴梅比普通人胖的身材,可這一具,似乎沒有更多……”
葉白汀認真找了找,尤其死者臉上,耳際,發根,什麼都沒有,之前兩次會有的米青斑,這次沒有。
仇疑青:“凶手改了作案手法?”
申薑還是沒反應過來:“改了?改什麼了?”他怎麼沒瞧出來?
葉白汀已經解開了死者衣服:“你仔細看她頸間的勒痕——”
申薑仔細看了,一臉茫然。
葉白汀:“還沒看出來?”
申薑老老實實搖頭:“就……沒什麼不一樣啊。”
“你站好。”
葉白汀讓申薑站好,隨手拿了一團略長的布過來,橫在申薑頸間,站到他背後,輕輕一勒——
申薑終於明白了:“是勒痕對不對!這回好像和前兩回不一樣!”
葉白汀放開布:“前兩次的殺人過程,凶手站位都在死者背後,勁往後往上使,大約死者的掙紮過程讓他感到興奮,遂在人死後,他迫不及待自瀆——米青斑之所以在臉上,一是為了羞辱,二也是距離上最方便。但這次死者頸間勒痕,他得用布帛在她頸間繞上兩圈,然後往下,在身前用力——殺人過程更長,死者也會更痛苦。”
他指著死者手腳:“看到這些綁痕了麼?之前兩次並沒有,這次卻出現了,說明什麼?”
申薑:“這個女人……比較特殊?”
仇疑青掃了眼自己不爭氣的手下:“凶手前兩次殺人並沒有綁縛死者,說明他將人製服後,根本不擔心她們跑掉。”
就像貓捉到了耗子,不想吃的時候,放了又捉,放了又捉,生生把耗子玩死,凶手很享受這個過程。
葉白汀頜首:“還有抵抗傷。一般人遭到襲擊,會躲,雙手會下意識擋在身前,手臂會有留淤傷,王采蓮和方晴梅都有,這個死者沒有,而是手腳多了綁痕,看上去更像被綁在什麼類似於床的,平一的點地方上,不管凶手虐打還是什麼其它動作,她都反抗不了。”
仇疑青:“但凶手作案伴有特殊興奮,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葉白汀若有所思:“所以一定是有的……”
他仔細檢查,終於在死者大腿根附近,發現了米青斑。
死者下麵傷的很嚴重,凶手仍然進行了性|侵犯。
申薑拳頭都硬了:“這人是畜生吧!”
葉白汀也不理解這個模式變化,為什麼?隻是因為這個死者更漂亮?
“不對,”申薑又想起來,“那王采蓮和方晴梅既然沒被綁住,會有反抗傷,那不應該會抓傷凶手?凶手再厲害,也不可能一點傷都不受,咱們是不是可以往這個方向排查! ”
葉白汀:“不要忘了迷香。”
仇疑青沉吟:“還有時間。”
凶手沒有囚禁死者的習慣,用迷香把人迷暈,擄走,回去立刻會實施暴行,如果人還沒醒就被虐打,等疼醒時,身上還有多少力氣?大約也隻能下意識舉起胳膊,蜷起身體,抵抗衝過來的木棍和拳頭了。
她們的反抗,很可能根本傷不了凶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