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感到很羞恥(2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750 字 11個月前

葉白汀抬頭,轉向申薑:“恭喜申百戶,你可能馬上就能找到第一案發現場了。”

申薑上前一看一尋思,這沒多遠啊:“屁大點兒的地方,至多一下午,我回來複命!”

心裡一興奮,歇都不想歇了,申薑調頭就走,生怕人跑了似的。

葉白汀卻還有一件事沒說,凶看向仇疑青:“失火現場的紅布……孫鵬雲說有,不確定,李宣墨證明了的確有,珠寶鋪子那次爆炸不是成功阻止了?你有發現這種紅布麼?”

仇疑青目光沉凝:“我看到的,是一塊黑布。”

“黑布?”

“沒錯,四四方方,八仙桌桌麵大小。”

“那有必要調過來對比一下了……”

……

申薑活兒乾的細致,先在外圍控製,把指揮使劃出來的圈子團團圍住,再從外到裡,一家一家,一個宅子一個宅子的搜。

這裡靠東南,不是特彆繁華的鬨市,也就沿街的地方熱鬨點,有店鋪,有長街,往裡走都是深巷,巷子中間還住著各種各樣的百姓,有煙火氣,越往裡越安靜,越沒有人聲,等到了挨著護城河的地界,就更不是什麼好地方了,護城河的淤泥不可能清到街道橋邊,不能影響正街美觀,就落在了這偏僻又無人煙的荒灘上。

巷子最深處,離荒灘越近,淤泥帶來的腥味越重,聲音也從之前的安靜,變成了微吵,河水是流動的,靠得越近,越覺得它響,到了冬日,河麵結冰,冰下也並非平靜,冰與冰也有縫隙,冰與冰也會摩擦,朔冷北風呼嘯而過時,雙方碰撞,會產生更大更奇怪的聲響,讓人不敢靠近……

很快,申薑找到了一個不對勁的宅子,味道有點特殊,這四周都是空房子,都有荒灘獨特的泥腥味,但這個宅子的腥味……夾雜著很重的鐵鏽味,非常不對勁!

申薑抓人經驗也算豐富,立刻命令大家噤聲,隱蔽,不可輕舉妄動,觀察完四周環境後,打頭走在最前麵,形成楔行小隊,往前突進,也沒敲大門,直接跳進了牆裡。

腥味越來越重,不但有鐵鏽味,還有特殊的臭味。

大冬天的能出來這個味兒,也是有本事的很。

申薑眯了眼,拔出繡春刀,幾個簡單指令下去,讓大家分開包圍,門窗牆頭及後門,全部堵住了,才踹門而進:“錦衣衛查案,裡麵的人給我呆好了,不準動!”

他率先衝進去,後麵錦衣衛跟隨,第一時間檢查屋裡人員,有沒有人,幾個,都呆在哪裡——

沒有發現,房間很大,空蕩蕩,一眼能望到頭,桌椅床櫃都有,就是沒有人。

現場觸目驚心,牆邊飛濺的痕跡,地上的拖拽痕跡,散落的木棍及釘錘上的血跡……唯有一個角落是乾淨的,那裡放著一個搭衣服的架子,卻沒有任何衣服,隻有幾條披帛。

淺紗的披帛,顏色和三個女死者身上的衣服一致,乾淨柔軟,因為剛剛踹門進來的風,它們輕輕拂動,似在訴說著什麼。

申薑也嚇了一跳,抹了把臉:“都愣著乾什麼?往外頭四下找找,看人走沒走!分個人回去報信,速速告知指揮使!”

我的乖乖……這裡還真是第一案發現場!過去這麼久,好多血漬都變黑了,就這個量,這個模樣,凶手就是在這裡殺的人!

……

這次線索發現的速度著實有點快,仇疑青桌上的文書都還沒處理完,聽到錦衣衛報信,抄上繡春刀就要走。

沒走兩步又頓住,腳步一轉,去了暖閣。

葉白汀正吃藥呢,見仇疑青走過來,表情明顯不對:“怎麼了?”

仇疑青眸底晦暗:“找到第一案發現場了,你隨本使同去。”

“我就不必了吧?”

葉白汀倒不是害怕,殺人現場他見過很多種,早過了害怕的時候,風寒也沒關係,已經快好了,他隻是覺得,仇疑青帶著他,不太好辦正事。

畢竟……他不會騎馬。

“隨我同去。”

仇疑青已經過來拉人,順便把副將拿過來的大氅裹到了葉白汀身上:“不會冷。”

葉白汀垂眸看了看裹得嚴嚴實實,手都伸不出來的大氅,這不是冷不冷的事:“彆耽誤你的正事……”

仇疑青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不會很久。”

葉白汀感覺到了‘你必須去’的意思,再看對方的眼神,突然領會到,仇疑青是擔心出現上次一樣的意外麼?可彭項明不是已經被他按住了,還擔心什麼?

彆人非要堅持,沒辦法,他隻能體諒一下:“好吧。”

又是二人共乘一騎,一路風馳電掣,小鈴鐺清脆作響,但是很暖和,他沒吹到一點冷風,仇疑青的大氅就是不一樣,足夠厚實。

很快到了現場,房間裡的樣子……觸目驚心。

葉白汀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血痕,滴狀血痕,噴濺狀血痕,流柱狀血痕,擦拭狀血痕,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血印痕,血泊……

還有各種各樣的工具,木棒,石頭,錘鑿,以及留在上麵深深淺淺的,現在已經完全是深褐色的血跡。

葉白汀學過犯罪現場痕跡分析,幾乎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受害者是怎樣試圖逃跑,怎樣逃不了,怎樣被虐待……她們是怎麼想要保護自己,蜷成一團,縮在牆角或挨著牆邊,苦苦求饒,還是沒有被放過……

凶手很享受這個過程,他虐打這些人,甚至逼迫她們站起來跑,這不會給他帶來煩惱,反而是更大的刺激。

這裡環境封閉,沒有街坊鄰居,外麵河水聲大,受害者就算叫喊,估計也沒人聽到,更彆提受害者都被迷香迷暈過,還沒醒來就已經遭受虐打,醒後力氣也很小,就算呼救,聲音也不會大。

這裡天時地利人和,簡直就是最合適的殺人場所!

畜生。

葉白汀閉了眼睛,捏拳的手指有些顫抖,再睜開眼時,已經肅正犀利,與平時沒什麼兩樣,甚至比平時更尖銳。

他走到牆邊,一處一處,認真觀察每一處血跡,每一處凶手的行為軌跡:“這裡,是王采蓮遇害的地方,凶手虐打殺人後,用石頭砸爛了她的臉——”

“……這裡有多處滴狀痕跡,應該是方晴梅身上那些被劃的細密的傷口留下的。”

“這裡的拖拽痕跡,是死者抓住想要逃跑的受害人後,拎著……可能是拎著頭發,拖過來的。”

“……這張床有綁痕,是餘紅葉被綁的地方。”

一處一處,他分析著,聲音越來越冷,表情越來越淡。

申薑拳頭也捏的哢哢響:“畜生啊,這是!”

北風朔冷,河冰空寂,有些人的性命永遠留在了這個冰冷的冬天,再也不會感受到春日的溫暖。麵對著一個以殺人為樂的畜生,聞到的是令人不悅的腥臭味,她們臨死之際,是何等的絕望?若有來生,她們還願意來人間走一遭麼?

仇疑青緊了緊葉白汀身上的大氅:“你在生氣。”

這很少見,少年心中有規矩,有善念,但也通透,知道什麼事情應該做,什麼情緒最好不要有,以免被情緒左右,判斷有所偏頗,他一直是理智的,聰明的。

葉白汀緊緊抿著唇:“你看,在某些男人眼裡,女人就是物件,他們認為自己有判刑和處置她們的權利,甚至覺得自己在伸張正義,醜了不行,胖了不行,不能生養也不行,身為女人就是原罪,不為他們奉獻,不為他們肝腦塗地一輩子,就是不忠,不配,不如去死。”

“他們從不覺得姑娘們可愛,不覺得姑娘們應該被憐惜,被鼓勵,活出光彩,他們的目光永遠透著挑剔,外貌,身材,性格,聽不聽話,恭不恭順,但凡哪裡有一點不好,都能成為被他們言語攻擊的理由,哪怕是這樣死了,他們也不覺得她們慘。有些人明目張膽就敢這樣說,這樣罵,有些人沒直說,卻也這麼做了。 ”

“我感到很羞恥。”

葉白汀眸底燃著火:“生為男人,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

生命,不應該被這樣輕視。女孩子,也不可以這樣被對待。

“我很生氣,但不會放棄。”

葉白汀看著仇疑青,眸底火焰灼灼烈烈:“逝者不能再開口說話,被迫隻能期待幸運降臨,我們卻不能,再難,我們的每一步,也必須精準快速!我們可以阻止罪惡發生,可以讓正義來的更快!”

仇疑青看著他,聲音微暗:“是,我們可以,凶手不會停,難道錦衣衛就會停了?賽跑比武,本使從未輸過。”

“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走在凶手前頭!”

葉白汀心內突然浮上一個想法,眼梢眯了起來:“不知道他們人在哪裡,準備去哪裡,那為他們尋一個合適的地方,合適的人選不就行了?”

仇疑青眸底暗芒隱現:“……不錯。”

申薑聽到這裡,弱弱舉了手:“可凶手是要殺人的?”

他不說話便罷,一說話,嬌少爺和指揮使的視線齊齊落到了他身上。

“……那就給他準備一個。”

“可。”

申薑突然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下意識環胸:“你,你們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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