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薑隻擔心了一瞬, 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嬌少爺多聰明的人,能隨隨便便被人給欺負了去?他又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指揮使呢!說好了在這又不在這, 裡頭一定有問題!
申薑一邊扯身上的裙子, 一邊吩咐牛大勇:“把這惡心玩意兒給我押回去, 好好‘招待’幾天,教教他規矩, 實在不行把那玩意兒給他剁了, 看他還敢瞎胡鬨!”
這麼關鍵的時候瞎跳, 他這猛男心差點遭不住,都快跳出來了!
毛三這回是真怕了,他向來喜歡調戲大姑娘小媳婦,無往不利,這種事兒也沒誰有臉往外說不是?誰知道這回碰到鐵板了,竟然是錦衣衛假扮的……
“不敢了,我真不敢了……”□□直接萎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正常乾活了。
一巷之隔的另一邊, 葉白汀和仇疑青正了隱匿了形跡,跟蹤另一個人。
本案主某是有計劃的人, 不會簡單上當,他們做這個局,讓申薑扮女裝, 也不單純是為了引誘對方,而是讓對方注意到這個點——這是個非常完美的機會, 正好趁機做個案, 還能順便嘲笑官府, 你真的要錯過?
按照犯罪團夥的規律慣性, 他們不可能停下,照時間分析,下一次行動一定已經計劃開始了,他們要尋找一個完美的受害者,符合凶手殺人標準的,這個人,葉白汀和仇疑青在兩天前已經找到了,就是吳新立的女兒,吳蕊。
看吳新立問供時那德性就知道,他女兒日子一定好過不到哪裡去。吳蕊相貌一般,稍稍有些胖,也有點倒黴,早年吳新立給她說親,定一樁親事,男方就出事了,換一樁親事,男方又出事了,如此三四次,她自然也落了個克夫的名聲,還說什麼大師批了命,她這輩子都克夫,以至於到現在也沒人願意上門說親求娶。
就這點事,葉白汀和仇疑青都不用討論,隨便對視一眼就能有默契,什麼女孩子克夫,分明就是吳新立造的孽,就他那淺薄糟糕的眼光,女兒根本不是女兒,是用來聯姻,往上爬的工具,他獅子大開口置換資源,一點臉都不要,說到的能是什麼樣的人家?男方八成有問題,果不其然,後來就出了事。吳新立未必不知道,大概想著不會這麼倒黴,反正他想要的隻有好處,女兒給了就給了,結果‘運氣不好’,一回兩回三回,男方都死的出其不意的早,計劃全部落空,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承認自己會犯錯?當然就是女兒命不好,不中用。
可以時下風氣,小姑娘落了這樣的名聲,以後怎麼辦?
小姑娘大約也沒想著指望父親,她刺繡也不錯,和擅長雙麵繡的王采蓮是閨中密友,近來張和通死了,貴人們的事得有人辦不是?高康努力還真沒有白費,這件事落在了他身上。
吳新立和高康本沒有什麼交情,但那日不是一起去北鎮撫司被問過話?吳新立就起了心思,把女兒繡品拿過去給他看了……
如此,吳蕊便和之前三個女性死者有了非常一致的點,比如不好看,克夫,隻能在家裡‘浪費糧食’,嫁不出去,比如因繡工出色,和‘貴人出行’扯上了關係。
要不說凶手聰明呢,那日問供結束,所有嫌疑人先後離去,仇疑青派了人跟蹤,看他們之間有無聯係,有無交流,結果當天是沒事,第二天不知怎的,好幾個人參加了一場小宴,互相都認識了,拿著這案子說事,因為‘貴人的事’得著急辦,很多東西也得置辦,成衣鋪子得去,不同的顏料得買,一圈轉下來,所有的嫌疑人沒一個漏下,都有動靜。
外頭雷火彈還沒有排查完,錦衣衛人手不夠,事有輕重緩急,仇疑青也沒法派更多的人監視跟蹤這幾個,好在這件事很快有了轉機,就是吳蕊。
她最近行蹤出現異常,和往日規律不同,有小秘密了,葉白汀和仇疑青猜測,她可能已經被凶手盯上,或者對方已經用了什麼方式聯絡引誘,隻是目前證據不足,拚湊不出來,這個人是誰,長什麼樣子,也都不知道。
但不管他是誰,今天都跑不了了!
葉白汀和仇疑青不知道凶手準備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行動,乾脆給他製造一個——
凶手自大又自負,想來是覺得錦衣衛愚蠢至極的,以為一個申薑就能騙過他?最好的踩臉,難道不是趁機把事情做了?
外界形勢緊張不緊張,錦衣衛破案排查的力度嚇人不嚇人,凶手心裡最清楚,他們的所有急躁,挑釁,甚至孤注一擲,都會在這次的行動裡。
所有恰到好處的時機都在今夜,他們怎麼可能會錯過!
葉白汀和仇疑青站在街巷轉角,光線非常幽暗,彆人看不到的角落裡,盯著吳蕊。
小姑娘剛剛從莊子上回來,本是下午出發的,不知怎的,路上遇到點事,耽擱到了現在。
他們的人一直小心謹慎地跟蹤在暗處,從昨天開始,知道小姑娘的所有行蹤,如有意外,確保能暗中保護,但現在還沒有看到人,他們隻能謹慎再謹慎,不能被發現。
吳蕊回家途中換了車,車前隻有一個車夫,車裡隻有一個丫鬟,車行至巷子口,她突然叫停,勒令丫鬟不準跟著,說之前同人說好了,要取一絡很特殊的繡線,隻能自己去,馬上就能回來,丫鬟不敢不聽話,也不敢真坐在車裡等,就站在巷子口,很有些擔心的往裡看。
吳蕊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沒,她淺碧的裙角被風拂起,翻起漣漪,又迅速不見,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輕,越來越淡,她鬢邊釵環輕輕鳴奏著歡快的樂曲,慢慢的,連這點聲音都聽不見了。
巷子口像張開大嘴的巨獸,將這一切都吞沒了進去。
吳蕊也有點怕,她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告訴自己沒問題,丫鬟就在巷子口,真有事,她隻要喊一聲,就能迅速過來……
黑暗中有一隻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頭重重一跳,還來不及回頭,口鼻就被一個散發著強烈味道的帕子捂住!
不,不可能……
吳蕊萬萬沒想到,她連張口大叫的機會都沒有,努力掙紮也沒有用,她用儘全身的力氣,都敵不過男人壯如鐵鉗的手。
“行動!”
仇疑青已經率先衝了過去,指尖一彈,一枚石子重重撞上了男人手肘,男人手一麻,沒辦法再控製小姑娘,小姑娘倒在了地上。
錦衣衛也從黑暗裡跳出來,個個都拔出了繡春刀,男人見事不對,扭頭就跑,仇疑青當然帶著人追了上去。
葉白汀扶起了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吸入了一點迷香,但量不多,並沒有徹底昏迷,呼吸兩口新鮮空氣,已經好了很多,雖仍然有點腳軟,站不住,有點惡心,但不至於暈過去。
“彆怕,我們是錦衣衛。”
吳蕊一時說不出話,渾身都在抖,眼淚不停的掉。
葉白汀擔心小姑娘因為剛剛的事,對男人有應激反應,把人扶起來後就推開了兩步,站在安全距離外,淺聲安撫:“沒事了,你很安全。”
吳蕊看著他,停頓了兩息,突然捂住臉,哇一聲哭了出來:“我……我不認識他……”
葉白汀摸了摸腰間小壺,那是他出來前帶的水,小壺材質特殊,保溫性能很強,他以為今晚要等待很久,一口都沒喝過,見小姑娘可憐,便把小壺解下來,遞過去:“喝點水?”
吳蕊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辦好,哭著接過了小壺,哭著喝了兩口水,熱水下肚,她情緒似乎好了很多,眼睛紅紅的:“對不起,我……”
葉白汀搖了搖頭,聲音溫柔:“不需要道歉,遇到這種事,不是你的錯。”
“謝……謝謝,”吳蕊從懷裡拿出一封信,“我知道我還是做錯事了,今夜來這裡,是因為這個……”
葉白汀接過信,打開一看,是一首情詩,字跡麼,也很熟悉。
這次團夥作案,有兩個人,一個是殺人凶手,塞進受害者嘴裡的紙條就是這個人寫的,字寫的相當不怎麼樣,還不如他的小狗字好看,另一個是縱火犯,主謀,仇疑青成功阻止第三次爆炸時,曾在掮客金時成身上得到一張要求記錄詳細的紙,上麵的字跡可就好看多了,雖不至於有風骨,至少橫平豎直,規規矩矩,看起來能過眼。
今夜這個姑娘,明顯是凶殺案的作案目標,可這張紙條上的字,字跡平整,看的過眼。
葉白汀眸底閃過一抹暗芒:“給你寫信的是誰?”
“我……也不知道,”吳蕊垂下頭,不安的捏著自己的手指,過於低弱的聲音裡,藏著深深的自卑和羞恥,“你也看到了,我這個樣子……長得不好看,又克夫,少有人喜歡,我爹那般嫌棄我,不知道將來會把我扔到什麼樣的人家,我娘雖常對我說不要怕,她有嫁妝,養得起我一輩子,可我也知道,她私底下還是會擔心的,我就……我也不是腆著臉,非要嫁個男人,我自己能活的,真的!可我不想我娘擔心,這種信……是前陣子去了一位夫人家的小宴後,有人悄悄送來的,前後一共有三五回,說我很特彆,欣賞我的勇氣和作為,鼓勵我不要害怕……”
葉白汀立刻就猜到了:“但你不知道他是誰,他讓你猜,是麼?”
吳蕊點了點頭:“我起初並沒有在意,以為是彆人的惡作劇,我這樣的,怎麼會有人喜歡?也沒想猜他是誰,可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為什麼事擔心,我擅長什麼,驕傲什麼……”
這下不用說了,葉白汀都懂,情場老手的手段了,拐騙無知少女,都是這路數。
“對不起……我這麼蠢,真信了他……”
小姑娘又是後悔又是羞恥,哭的停不下來。
“沒關係,彆怕,先回家吧。”葉白汀聽到腳步聲抬眉,看到了匆匆跑過來的丫鬟,想了想,又溫聲道,“自信自立不是壞事,隻是莫要心急,遇到壞人,不是你的錯,隻是下次若非必要,切不可這麼晚的時候單獨出來,你娘會擔心的。”
吳蕊:“嗚嗚嗚我知道錯了……”
“至於你爹,”葉白汀又道:“稍後會有錦衣衛送你回家,說是辦案需要,需得你協助。”
吳蕊眼睛紅紅,感激的看著葉白汀:“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