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人都是我殺的(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0086 字 11個月前

北鎮撫司,廳堂肅穆。

葉白汀看著燕柔蔓的眼睛,問她:“燕班主討厭男人麼?”

燕柔蔓頓了片刻,才唇口噙淺笑:“瞧少爺說的,奴家這樣的人,有資格討厭男人麼?奴家該喜歡他們啊,喜歡他們給奴家送錢,喜歡他們讓奴家過上好日子,不必為吃穿憂愁,能為將來存養老銀子……”

葉白汀思考了下:“或許‘討厭’這兩個字,分量太輕,我真正想問的是——你憎恨他們麼?”

燕柔蔓還是笑,剛要開口調侃點什麼,葉白汀卻阻了她的話,沒說她說出來。

“死者婁凱,在外麵能舍下所有臉麵,伺候貴人,貴人說一不二,在家卻是權威至上的當家人,唯我獨尊,會虐打妻子李瑤,從身到心,專門在情事間虐打,挑彆人看不到的地方,讓她有苦難言,不敢對彆人說。所有生活中的錯事,都是妻子的錯,今日倒黴是妻子飯做的不可口中,明日在彆人麵前失了麵子,是因為妻子說錯話,自己變態的占有欲作祟是妻子穿的太好看,招惹了彆的男人眼睛,所有一切,都是妻子的錯,錯了就得打,李瑤但凡和彆的男人說一句話,甚至不說話,哪怕錯肩路過,都要挨頓打,普通人家裡,男人疼愛妻子,也有衝動的時候,見妻子受了委屈,會問她誰欺負你了,下意識說我去殺了他,在婁凱這裡,就變成了你又勾引誰,我先殺了他,再殺了你——婁凱會以李瑤的家人威脅,敢不聽話,倒黴的不隻是你,說規矩都是給老實人定的,打服了你,你就乖了……”

“魯王世子亦是如此,生生害死了前世子妃,會控製妻子交際,限製人身自由,認為妻子是他的私有物,他有權安排和使用,他不許妻子和朋友出去,不許妻子拋頭露麵,哪怕隻是參加圈子裡的小宴,結交人脈,他不喜歡妻子優秀,害怕妻子成功,隻要妻子興致高一點,說起擅長的事,就立刻會潑冷水,貶低她,否定她,用辱罵和虐打來摧毀她,試圖給她灌輸更多的無用論,讓她更依賴自己……”

“包括鄭弘春,他們都是這樣的男人,他們不會打妻子的臉,隻會照著那些羞恥的地方攻擊,讓女人難以啟齒,不願意和任何人講這些事,沒有安全感,整日活在‘不知道下一頓打在什麼時候’的恐懼中,她們的家不是家,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將她們的人和心都關了起來,明明天青日朗,所有人都在陽光下,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們的遭遇,看到她們內心的掙紮——”

“這樣的事,這樣的人,你不恨麼?”

燕柔蔓這一次沒笑,隻是冷冷盯著葉白汀,她沒立刻說話,但看得出來,情緒很不適:“再慘再難,也都是彆人的事,同我何乾?”

都已經忘了自稱‘奴家’。

葉白汀將一切變化看在眼裡:“怎麼是彆人的事呢?你同她們,不是很熟悉?”

燕柔蔓:“大人在說什麼,我不懂。”

“李瑤的故事,是魯王府掛白時,你對我和指揮使講的。你對李瑤過往非常清楚,她當年受過的苦,她的憤怒和無奈,你都知道,而這種事事關名節,她絕不會隨便跟彆人說,包括家人,能知道細節的,似乎隻有當事人?”

葉白汀看著燕柔蔓:“那一府夜在青樓救下李瑤的,其實是你吧?”

燕柔蔓抿了唇,沒說話。

葉白汀:“你一直在誤導我們,先說李瑤的故事,她被救了,再提起容凝雨,容凝雨就是這樣一個喜歡多管閒事,遇到有姑娘經受這種遭遇,一定會救的人。你在利用容凝雨,幫你轉移視線。”

“而容凝雨也的確幫了你,魯王府裡,我和指揮使同她聊了幾句過往,她明明說離開江南很久,沒救過李瑤,可能認為錦衣衛隻是隨口查問,並未多想,今次堂上,她應該意識到了這件事可能會翻出過往,與凶手有關,便改了,給了我們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說年深日久,她救過的人很多,早已記不清,許是救過的。”

“她也在誘導我們。你知道這是為了誰麼?燕班主?”

燕柔蔓舔了舔唇:“我……”

“可她不知道,李瑤會招供,我們也早已查清,”葉白汀定定的看著燕柔蔓,“那一日在江南,那個漫長的夜裡,救下小姑娘,用自己的身體交換,替她經受那些折磨,遍體鱗傷的,是你,燕柔蔓。”

屏風後,李瑤差點衝出來,不,她沒有!她從未這麼說過!

然而她沒動,也動不了,因為盛瓏已經牢牢的摁住了她的手,衝她輕輕搖頭。

不可以,不可以衝動,轉進屏風前,葉白汀的話她們都聽得很清楚,一旦有過激行為,說話後弄出聲響,就是在提醒示警,錦衣衛會將這種行為視為指認凶手。

李瑤眼角微紅,看著盛瓏眼睛,最終還是坐了回去,一動不動。

屏風外,燕柔蔓卻很平靜:“可能她記錯了?反正我是不記得有這回事。”

葉白汀卻搖了頭:“不,你記得。你記得所有這些施加在你身上的傷害,也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此前他有個問題一直想通,但想到了救人者是燕柔蔓這個關竅,他就明白了。

“李瑤為什麼知道盛瓏被人救過,能事無巨細的講說各種細節?她們兩個都不是容易對人打開心扉的人,過往有太多秘密,不能呈現在陽光下,短暫時間的認識,沒有太多機會的相處,卻能輕易交付信任,盛瓏那樣滴水不漏,將規矩克己講究的淋漓儘致的人,竟然會‘罵’李瑤,李瑤那樣無助沒有安全感,踏出家門都會瑟縮的人,竟然能鼓起勇氣在夜間行走,偷偷給盛瓏扔小紙條……是什麼促成了她們的友誼?是怎樣的連接和共性,讓她們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認同感?我猜,是因為一個恩人,這個人救過她們,在她們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

“盛瓏設計世子性命未遂,反被人擄到青樓,也是你救的,對麼?因你曾經不計性命,不惜代價,亦不求回報的救過她們,她們也想保護你。”

燕柔蔓眼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麼,還是沒說話。

葉白汀:“李瑤知你殺了人,為了幫忙掩飾,她要把自己扯進來,還要把盛瓏扯進來,發現我們懷疑是容凝雨幫了她,她之前就默認,沒有說實話,盛瓏也是,我們尋到盛家,問起那位過往的恩人,她也隻說找到了,但與本案無關,不願提及,更沒提過你的名字,她們不管怎麼攪渾水,目的都隻有一個——不能暴露你。”

“鄭弘春死的那天早上,李瑤故意那麼早出來,增加自己的嫌疑,是為了保護你,故意甩出盛瓏的故事,是自信以盛瓏的聰明,能解決難題,也是為了保護你,包括她們兩個故意弄到的杉葉,一樣是為了保護你。案件疑點重重,四處開花,大家都有嫌疑,豈不就顯不著你了?而一個跟案情相關的人,處處沒有嫌疑,又好像不大對,盛瓏就故意把你的故事講給我們聽,似是而非,讓我們同情,也隱隱給我們灌輸一個概念,你之神秘,脾性,完全是因為當年容家班的事,跟現在的案子沒有關係。”

燕柔蔓終於說話了,她抬起頭,漂亮的眼眸裡滿是平靜:“你是在指認我,是本案凶手。”

葉白汀點了頭:“沒錯,婁凱,魯王世子,鄭弘春,是你殺了這三個人,對麼?”

燕柔蔓低眉:“就憑你剛才這些分析?錦衣衛……可有證據?”

“香料。”

葉白汀看著她:“你‘品香大師’的名頭,是假的吧?”

燕柔蔓一頓。

葉白汀:“因要好生伺候主顧,也要提升自己品位,你進戲班子,是專門有課要學篆香的,可你這門課學的並不好。”

燕柔蔓:“那些課我學的都不好,沒有一門喜歡。”

“那些不喜歡的,後來也一樣一樣掌握了,不是麼?你很聰明,沒什麼能難得倒你,隻要你想,就能會,但這篆香,你就是沒天賦,總也學不好。”

葉白汀緩聲道:“你早年,曾為此請教過容凝雨很多次,對麼?她對你有很多指點,沒天賦不要緊,知道自己適合什麼就可以,教你大概怎樣的香型與你相配,什麼類型千萬不要嘗試……你記得很清楚,也很聽她的話,接下來的這些年裡,對這些忠告建議仍然一以貫之,從未忘過。你不需要懂所有的香,隻要知道自己適合什麼就夠了,至於在外麵說的話,編點詞搪塞,或找彆的借口,於你來說,怎會是難事?”

“創建燕家班後,你和容凝雨交往可見的變少,便在手下養有擅長品香的人,專門為你挑選搭配各種香品,當然,還是在容凝雨當年幫你搭建的那個體係之下,即便如此,你也覺不夠,每每對新香不那麼自信時,就會專門搶個生意,往容凝雨眼前湊一趟,哪怕隻是挑釁,你故意走近些,如若她批評或皺眉,你就知道這次方向不對,新香不能用,如果沒有,你便知道,這次的香不錯,可以用久一點。”

“因香這種東西,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愛好,哪怕是換,也有一定偏好,不可能天天換,如此一年又一年,你安全過去了。”

燕柔蔓似被戳中了痛點,似嗔似怪的瞪了葉白汀一眼:“你怎知你說的就是對的?”

葉白汀從容不迫的推了推桌上的排查線索:“因錦衣衛調查了你的全部過往,你脾性怪,真正目的並不會同誰說出來,但這些事發生的具體時間,影響的結果,你的過往煩惱,偶爾因香會發生的小意外,隻要我們想,就能知道。”

燕柔蔓:“揭人非得揭短,行,我認了行了吧,我就是不太懂香!我這樣的人,在外頭經營個名聲容易麼!”

“那便——還有這種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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