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仇疑青的身手,如果真是潛入找什麼東西,完全可以無聲無息,鬨不出那麼多聲響。
仇疑青:“進戶部找東西的,不止我一人。”
葉白汀手微頓,幾乎立刻,想到了一個方向:“李宵良那邊的人?”
這個案子一旦被翻案成功,賀一鳴必倒黴,外族的細作組織既然近期打算找賀一鳴,關注這個案子合情合理,拿到了關鍵性的東西,用處有二,一,幫助賀一鳴,給予好處,讓他感恩,以為己用;二,威脅何一鳴,小辮子攥住了,還怕他不聽話?
“目前尚無確切線索證實,”仇疑青微微搖了搖頭,“黑衣人身份是否確認,同細作或和一鳴是否有關,都無證據佐證,他們之間是否有瓜葛,還要等待後續追查,我已派人跟蹤,應該很快會有結果。”
房間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申薑看看少爺,再看看指揮使,最後視線落在小白板上,上麵密密麻麻信息很多,有些線已經理得很清楚了:“所以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葉白汀沉吟片刻:“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到管修竹養的狗,狗戀舊主,如果能找到,對案情或有幫助,”說到這裡,他頓了下,“凶手用來消滅孟南星屍體痕跡的時候,不也用了狗?指揮使查實痕跡確定,絕非一隻,這麼多的狗,從哪裡來?家狗是肯定不會隨意讓這麼帶出來的,出來也會有動靜,野狗……從哪裡找的呢?這些狗在哪裡找東西吃?在哪裡睡?”
仇疑青:“今日我在戶部尋到了一些名冊,經年的事務記錄,簽押痕跡,按著追查,被貪汙的銀子在哪裡,許就能找出來了。”
“去年臘月二十二,案件相關人的時間線,需得再次確定,要足夠詳實。”
“萬承運,趙興德與戶部人員有私一事,也需有足夠的實證,時間,地點,人證,最好都有。”
“林彬……”
葉白汀和仇疑青一一說著,申薑就在一邊,拿著小本本記,也是這個案子比較特殊,命案重要,貪汙查辦也重要,他們不可能像當年賀一鳴一樣稀裡糊塗結案,每一樣事實都得清晰,所有線索都得捋,眼下案件脈絡已經清晰,隻要能查到證據佐證,凶手是誰,很快就能揪出來了!
三個人越理,案件越明晰,越說,眼睛越亮,這一捋一聊,一直持續到了五更天。
五更天,天色最暗,也是將要亮的時候。
一切隱於平靜之下,一切又都充滿希望。
“好嘞,少爺您就瞧好吧!”申薑熬了個大夜,竟也不見疲憊,臉上都是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能抓到人。
他也的確立刻去乾活了,換了件衣服,吃了點東西,覺都沒怎麼睡。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他這天收獲頗豐,比如對萬承運趙興德的過往經曆排查,時間線細究,戶部的工作模式……幾乎讓少爺猜著了,還真是這麼回事!
可不等他找再多的證據,第二天,本案發生重大變化,趙興德死了,畏罪自殺,自殺地點是密室,門窗皆嚴,被發現時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帶著消息傳回來,葉白汀眉心立刻蹙了起來。
“是不是感覺不大對勁?我也覺得,怎麼就這麼巧,這個節骨眼,我們的調查剛剛有了巨大進展,趙新德就突然死了……”申薑越琢磨越不對味,“怎麼感覺不像畏罪自殺,反而是在被滅口?”
葉白汀眼睫微動,迅速思量:“現場在何處,怎麼發現的?”
“就在趙興的家裡,他的書房,”申薑道,“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趙興德卻很晚了一直沒有出屋子,其妻錢氏擔心,讓人去敲門催促,裡頭怎麼都不應,沒辦法,隻得讓人踹開門,這才發現人已經在裡頭吊死了,趙家上下嚇得不輕,官員家眷,也懂些事,知道最近有案子在查,也不敢自行卸屍,立刻報了官……”
“指揮使呢?”
“在城東辦事,跟咱們方向不同,接信就去了現場,讓我過來接你,少爺,那咱這就走吧?”
“走!”
二人一路騎馬,風馳電掣,很快到了趙興德家。事出倉卒,趙家匆匆掛白,門口下人來往不敢大聲,整個宅子氣氛壓抑,有隱隱哭聲從後宅傳來。
葉白汀和申薑往裡走,遇到了正往外來的蔣宜。
“二位辛苦,”將宜青停下來,拱了拱手,“瞧這日子,實不湊巧,我們尚書大人正在宮中麵聖,一早就去了,現在還沒回,鄧侍郎昨夜同人喝了大酒,傳話說還沒醒,戶部沒彆人,隻能我過來幫忙支應,眼下趙家家眷沉痛,上下都有點亂,二位多擔待。”
葉白汀觀察著他的表情:“來很久了?”
“也沒有很久,接到信就過來,和你們指揮使前後腳的功夫,”蔣宜青淺淺歎了口氣,“總之天有不測風雲,沒法子的事,有任何需要,你們隻管叫人。”
說完就走了,行色匆匆,看著還真是像在幫忙的。
書房並不遠,眼下門開著,葉白汀和申薑走過去,第一眼印象是整齊,安靜,書房井井有條,乾乾淨淨,窗子嚴嚴關著,斷了的門閂迸落在地,地上有個倒了的圓凳,趙興德的人就在圓凳正上方,吊在房梁上,一動不動。
仇疑青正站在書房中間,仔細觀察。
葉白汀抬腳跨過門檻:“指揮使可有發現?”
“沒有很多,”仇疑青搖了搖頭,“此間下人我已粗粗問完,趙興德昨夜一直在書房,沒有出去過,因這並非例外,他總會如此,下人們便沒有懷疑,今晨不見人影才覺得不對,踹門小廝也是在主母示意下做的,並無可疑之處。”
申薑剛進屋子,就被吊著的人嚇了一跳:“豁,趙家人也是膽子大。”
這也能忍住了不卸下來。
葉白汀已經開始查看現場,窗子關的很嚴,閂在內側,在外麵絕對操作不了,在看地上倒了的圓凳,扶起來看看高度,剛好適合趙興德墊腳。
“死者留有遺書,”二人一邊動的時候,仇疑青一邊快速說著關鍵信息,“承認去年管修竹之死乃是冤案,他親手做的,戶部貪銀實則也是他所為,給出了一應證據,包括文字簽署,賬麵來往,銀子藏處等,也承認了另一樁命案,他在管修竹的宅子,殺死了孟南星。”
“連孟南星的事都認了啊……”
葉白汀眯了眼,看完現場環境,見錦衣衛們在外麵忙碌,問仇疑青:“現場勘察可完畢了?”
仇疑青知道他在說什麼,點了兩個錦衣衛過來:“卸屍。”
屍體被兩個錦衣衛抬到平放的門板上,葉白汀已經戴上手套,彎身驗看屍體。
“角膜輕度渾濁,屍斑塊小,逐漸融合成片,顏色暗紅,指壓顏色消退,移開則複位,屍僵波及全身……死者死亡時間在兩到六個時辰之內。”
“死者麵部青紫腫脹,眼結膜下有出血點,頸部縊吊索溝一次成型,下深上淺,呈馬蹄狀,八字不交叉,皮下有出血點,間或小水泡……”他拿過繩子比對了下,眉心微蹙,“索溝寬度,紋理,與縊繩相符。”
仇疑青眉頭也皺了起來:“果真是自殺?”
葉白汀:“從現有屍體痕跡判斷,不像他殺。”
“不對啊,”申薑看到了死者臉上的傷,“少爺你看他臉上,還有脖子,有傷的啊!會不會是人為?”
葉白汀怎麼可能沒看到:“死者身上衣服整齊,唯胸前襟口有褶皺,額角,麵部,頸部,有細微傷口,人在特殊場合下是有應激動作的,哪怕上吊這個行為是主觀做出來的決定,在椅子踢開的一瞬間,身體承受重力,瀕臨死亡,人是會掙紮的,手部自然也會有下意識的動作,這些均非抵抗傷,該是死者自己造成的。”
他環視書房一周,甚至可以推測出死者的行動軌跡,趙興德可能在書房枯坐了很久,夜長寂靜,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提筆寫下遺書,中間還喝了口茶——
葉白汀看到了放在書案上的茶盞,茶杯蓋掀著,裡頭茶水隻剩了一半。書案上的東西整理過了,一看就知道整理的很仔細,儘量平整,但明顯死者做這件事並不專業,整齊度不如一邊的書架,那裡,才是經驗豐富的下人細致打理的。
整理了東西,留下了遺書,把門窗關好,放好圓凳,綁好繩子,把自己吊上去,掙紮,死亡……
看起來是深思熟慮,心甘情願做的決定。
趙興德的死亡現場,沒有任何異樣,看起來就是自殺,可真的,心甘情願麼?
戶部一應事情落在他身上,幾乎完美閉環,連貪汙的銀子藏在哪裡都給了出來,葉白汀猜都不用猜,仇疑青著人去找,一定能找到。
“結案了?凶手畏罪自殺了?”
申薑表情有些迷茫,實話說,他還真就懷疑這個趙興德,可現在人死了,他卻沒有破案的爽快,反而有些憋屈,難道之前都……白忙活了?
仇疑青卻道:“未必。”
“趙興德本就參與了戶部庫銀貪汙,他有銀子,本就是事實,但是數量……”葉白汀看向仇疑青,“對不上吧?”
仇疑青果斷搖頭:“遺書上交代的數量,差很多。”
葉白汀眯了眼:“看來這回我們要對付的人,很貪心啊。”連吃了的銀子都不肯吐出來。
申薑懂了:“所以這根本就不是自殺,是他殺!”
葉白汀卻仍然搖了頭:“也未必。”
申薑就懵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