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大老爺們倒是不怕……這不是,家裡還有婆娘呢麼?
申百戶深思熟慮,決定給少爺使眼色——少爺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快點攔住指揮使!!不能叫指揮使當堂把人給宰了啊啊啊啊!
這個場景竟然是今日問案最危險,最殺機四伏的一幕。
葉白汀道有些不合時宜,但真的,有些想笑。
好在他距離萬承運近些,哪怕當時反應不急,這時一個移步,也穩穩的擋在了他前頭,阻住了仇疑青。
這幾個瞬間的氣氛變化……
申薑眼睜睜瞧著不好,萬承運說錯話了,指揮使要暴走了,指揮使果然暴走了,指揮使不但暴走了,還生生打掉了彆人的牙,不但打掉了彆人的牙,還怒氣衝衝過來要殺人滅口!
可少爺就那麼輕輕的一挪,腳步動了動,襟角流水似的蕩起小漣漪,都不夠瞧真切的,怒氣衝衝馬上要大殺戒的指揮使就生生停住了,看少爺的眼神還委屈,跟求擼的玄風似的,乖的不行。
申薑:……
要不說還是少爺厲害呢!北鎮撫司了少爺就是不行!
“有些,萬大人怕是誤會了,”葉白汀安撫住仇疑青,也得為己講講道理,“我便來同大大講講,哪裡不一樣。指揮使對屬下的有關心,隻是給出機會,讓出舞台,敢不敢走上去,能不能出頭,能不能讓人折服,有多少功勞,全要靠己,他並有把這個作為交換條件,就算他心裡有規則,也隻能用工作和能力換取,其它的都不行——”
“哦,還有機會。”
葉白汀又道:“謂的‘單獨加班’,謂的‘應酬必要’,謂的‘單獨彙報’,錯誤追究……你戶部有給出去的機會,都是你‘因材施教’,有意製造的,我們北鎮撫司不行,比如我這個仵作,隻能遇到案子,才有發揮空間,其它的時候,指揮使根本想不起我。”
仇疑青:……
申薑眨眨眼,雖然話是這麼說錯,但也……也不儘然吧?少爺您想想?
葉白汀:“更彆說帶出去應酬了,指揮使根本不會讓我替他擋酒,他甚至會命令我,不許飲酒,特彆忙的時候,偶爾可能會忘了距離感,相處不拘小節,可在外人麵前,指揮使同我之間絕不會有超過人誤會的距離,因這,是他身為一個上司,一個男人,應該給予對方的尊重。”
“萬大人的機會都是提前準備好,強製性要求彆人接受,給出去每一個機會,都必須要拿來回報,指揮使不同,有機會都是因緣際會,從不強求,不為交換什麼,也不為私利——萬大人,交易和感情,不是一個東西,你活到這個紀竟然不明白,委實可惜。”
申薑舉手作證:“就是!而且他們連手都摸過!哪像你,玩的那麼野!把人都搞病了!”
葉白汀雙目炯炯:“不錯!”
他和仇疑青,頂多就是辦公室戀情的程度!和潛規則一點都不一樣,不要搞混了!
仇疑青:……
他視線下移,掠過小仵作細白手腕上的小金鐲,落在一手能握的腰身上,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虛,手什麼,其實……還是摸過的,腰也是。
申薑:“還愣著乾什麼?帶走,押往詔獄!”
“是!”門外錦衣衛應聲。
人快帶了下去,地上拖出暗色血痕,立刻有小兵拎了桶水過來清洗,看姿勢程度,就道熟練了。
大門敞,院子空寂,啟明星在天邊閃閃發光,晨間亮鼓第二次敲響,五次過後,城門將,天光將明。
五更天,最暗的時候,也是天將明的時候。
熬了一整夜,明明應該累,倒頭就能睡,偏偏精神亢奮,一時半會還睡不著。
仇疑青看了看小仵作亮亮的眼睛:“不想休息?”
葉白汀“嗯”了一聲:“好像還不困。”
“去吃個早飯?”仇疑青提議,“之前辦案遇到的那家豆腐腦不錯,你還嘗過。”
葉白汀:“豆腐腦……李瑤總提起的那家?”
仇疑青點了頭:“從這裡慢慢走過去,正好老板也該攤了。”
“好啊。”葉白汀又看向申薑。
申薑打著哈欠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好不容易完,回頭又得忙,我得回去露個臉,吃頓早飯,不然家裡婆娘該擔心了。”
指揮使似乎對這樣的答案十分滿意,還非常貼的添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過了午後來。”
還有這種好呢?
“是!”申薑生怕上司改主意,歡快的行完禮,扭頭就跑了。
夜色暈染到了儘頭,光還未鋪,天上隻有星星點點的星子閃耀,太過遙遠,太過清淡,於腳下的路幾乎什麼幫助。
可兩個人走在路上,聽著聲音,感受著距離,一步一步,便也不會走散。
葉白汀和仇疑青一側一前,保持著大約一尺的距離,誰也有走快,誰也有落下。
仇疑青聲音微沉,如同這暮暮夜色:“還在難過?”
葉白汀想起了孟南星手上的那句詩,緩緩垂了眼:“就是感覺遺憾,這裡官場的黑暗,今日我方才識到。”
“也不是有地方都這個樣子,我過其它官署,奉公守法,紀律嚴明,晉升通道透明放,每個人都道己在為了什麼拚搏,道前方在何處,道遇到該怎麼做,”仇疑青聲音微緩,如流動的夜色,“還有戶部本身,有些底層小官並有被惡化,仍然在堅持,此次大清理過後,官署定然也會換個模樣,大約久,都不會有這樣的發生了。”
他看著葉白汀,眸底微緩:“往不可追,你無法救回逝之人,卻幫了多活著的人,戶部此不會有新人陷入沉沼,你棒。”
“……嗯。”
“這裡有坑,小心些。”仇疑青發現不對的地方,轉身去拉葉白汀——
葉白汀卻避過他的手,拎住了己的袍角,往側裡走了兩步:“謝謝。”
好像夜色太暗,根本看到他的手一樣。
空茫掌心握起,負到身後,仇疑青聲音什麼變化,一如既往的沉著冷靜:“跟著我,不必害怕。”
“嗯。”
葉白汀看著對方的偉岸背影,星輝灑落在男人肩膀,整個人看起來無比高大,好似這條路不管是遠是近,是平靜還是波濤暗湧,都難不倒他。
“想什麼呢?怎麼不走?”
撞到仇疑青深邃目光,不怎的,葉白汀心裡一跳:“什麼……就是,你說,這種,以後會消失麼?”
“不會。”仇疑青腳步走的堅定,回答也未遲疑,“這是人性。”
葉白汀沉默了。
是啊,這就是人性,人性中就是有貪婪,私的那一麵,不同的是,有些人隻是偶爾想了想,罵幾聲,卻有那樣做,他們的教養和道德不允許,有些人卻是那樣想了,也做了,放任內心的黑暗擴大,擴大,直到把己吞。
縱使到了現,文明不斷發展,科技不斷創新的未來,隱秘的角落裡,不也仍然有黑暗的發生?
“但這不就是你我應儘之?”仇疑青聲音穩穩,“還實以真相,還規則以清明,還天下以公正,約束己,也約束彆人,讓以後這樣的能少發生,不發生,聚星成火,國家昌盛,百姓安和,讓喜歡的人能長伴身側,想要的東西可以珍惜——”
說到最後,他的視線落點,不主的看向了身邊的人。
葉白汀微怔:“指揮使……也有被黑暗人性影響的時候?”
“你覺得呢?”
仇疑青眼神控製不住的下移,落在小仵作衣襟領口的那一小片肌膚……
比如現在,他就有種做壞的衝動。
葉白汀卻站住了,指著遠處:“咦?老板好像出攤了?”
街角火爐架起,食案上擺出了各種小菜,地上散落著幾套小小桌椅,鍋裡熱騰騰的豆腐腦沾著水汽,氤氳了視線,暖暖的香味直往鼻子裡躥。
光線在不不覺的時候經亮了起來,周邊始有聲音嘈雜,早上趕路的,放小攤做生意的,撿著第一波新鮮采買的……
仇疑青拉著葉白汀走向攤子,拿了小板凳過來安排他坐下,攤主忙不過來,親過去盛了豆腐腦,端了小菜,放在桌上,把小勺子遞給葉白汀。
“在看什麼?”
正好五更鼓響了最後一道,天光大亮,城門大。
葉白汀托著腮,看著融在陽光裡的仇疑青,突然感覺這個男人和陽光一樣,光芒萬丈,蠻不講理,無可阻擋,根本抗拒不了。
“什麼,天,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