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汀和仇疑青聽曾三娘說了琉璃失竊的事:“所以你丟的這幾批琉璃, 是給郡王府的貨?”
曾三娘點了點頭:“最近一個月來,差不多吧。”
“夫人既然掌琉璃作坊,應該很懂琉璃?”
“這個我就不自謙了, 不錯,我還挺懂的。”
“那夫人可知琉璃盞?”
“知道, 呂家的東西,”曾三娘臉上的表情很玩味, “好像是李氏的陪嫁?吹得神乎其神,什麼玩意兒到它麵前都得退避三舍,全天底下的首藝人,沒誰再能燒出那個樣子, 我怎麼那麼不信呢?”
葉白汀:“所以你沒見過。”
“沒有, ”曾三娘冷哼一聲,“我這人,開門做生意,也不是那種矮不下身段的人,因在這一行浸淫良久,聽到有好東西,自然想看一眼,碰一碰,也不是沒想辦法求過, 但之前呂家人在外地,書信不暢,彆人不信任我,不給看,我就認了,而今這一家搬到京城得有兩三年了?我回回嘗試求一求, 那個李氏都不肯……”
“唉,我這個命啊,真的是苦喲。”
仇疑青:“既然琉璃燒製有偶然性,好貨不易出,何以不好好保管?庫房內外,可有仔細檢查過?”
“有的有的,琉璃不比其它物件,不易搬動,還易碎,我們保管的時候都十分注意,庫房也是加了大鎖的,喏,就在那邊,”曾三娘指了個方向,“離的不遠,甚至都不用人特彆看守,稍微有點動靜這邊都能聽到,何況搬動。”
葉白汀:“我們能過去看看麼?”
曾三娘微笑:“自然可以,兩位隨我來。”
庫房上掛著的鎖果然很大,很重,鑰匙就在曾三娘身上,她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解釋道:“庫房重地,本就不允許彆人隨便進來,加上琉璃失竊,第一回丟東西時,我就把外邊的鑰匙都收了回來,現在隻有我這裡有,按理彆人打不開,到底是怎麼偷走的啊……”
打開後,門口很寬,應該是方便尺寸大的琉璃搬進來,裡麵空間也很大,不同高度大小的架子,架著不一樣的琉璃,有些比外邊的還厚,有些顏色比較花哨。
葉白汀順著牆壁方向往裡走,在牆角的位置,腳底微硌,移開鞋,發現是琉璃碎。
“咳——”他輕咳兩聲,示意仇疑青看。
仇疑青不可能回一句‘這裡是琉璃庫房,有琉璃碎殘留很正常’,他知道這是葉白汀在提醒他——賊人偷盜後,帶出去的方式。
誠然,門外人很多,這麼大片的琉璃,光是整個抬出去,就得費不少心力,還得小心翼翼,怎麼可能不被人發現,可賊人的目的是大片琉璃麼?
回想小圓球的構造,需要的隻是琉璃碎,彆人根本不必把整片琉璃抬出去,他隻需要把看好的琉璃打碎,帶走碎片就好,帶走整塊琉璃,和帶走琉璃碎片,比較一下就知道,後者實行起來更方便,更快捷。
不過說起賊子……偷盜……
葉白汀眼梢微眯,突然想起了某個人,肯定對這個行當的事很熟悉。
仇疑青不知道想沒想到,總之這些話,不太適合在外人麵前說,狀似隨意的問題了製作工藝:“我觀此處琉璃質清,好像比彆家的好一些?”
曾三娘就驕傲了:“那當然,我這作坊能支楞起來,靠的全是看家本事,我那死鬼丈夫雖然死的早,卻是極疼我的,什麼都交代給了我知道,比如這方子……”
老板娘結結實實的誇了自己一通,說自己的東西都哪裡哪裡好,京城獨一份,彆家沒有,仇疑青和葉白汀問話,她也很配合,問什麼答什麼,相當坦然,隻要你不問她的工藝秘方,她都好說話,末了還真誠拜托他們倆,一定要把賊人抓到,她可不想再丟東西了!
問題問到這種程度,好像沒什麼非得問的了,想著來都來了,順便提一嘴案情,葉白汀就問:“正月二十六及二月初一,這兩天你都在哪裡,做了什麼?”
這兩個日子,分彆是穆郡王和李氏遭遇意外的日子。
“正月二十六……我不太記得了,不過那幾日有個姐妹過生辰,我都挺忙,大約都在外頭跑,具體什麼時候在哪裡,乾了什麼,我也說不清,”曾三娘想了想,“不過二月初一,不就是龍抬頭的前一天?那日我在家,沒出過門。”
“可有人證?”
“沒……有吧?”曾三娘話音中有明顯停頓。
葉白汀直覺有問題,看了眼仇疑青,仇疑青眼瞳迅速朝正北的房間轉了下,提醒他彆忘了,那裡可還有個男人。
所以……曾三娘沒出門,是在和人廝混?
也不知曾三娘看出了他眼神裡的疑問,還是人實在坦誠,扶了扶鬢發,淺淺歎了口氣:“我這寡婦失業的,日子不好過,那些瞧著我可憐,湊上來說要照顧我的,都不是什麼好鳥,我總得想個轍吧……”
像是直接承認了有和人廝混這件事。
房間一時陷入安靜,葉白汀和仇疑青都沒在說話,最後還是曾三娘笑了下,自己解了圍:“問這些,可是跟賊人有關?”
葉白汀搖了搖頭:“隻是例行問話,了解的越多,對破案越有幫助麼,今日謝謝夫人了。”
曾三娘聽出了告辭的意思,揮了揮帕子:“兩位真的不考慮下我家的琉璃?這樣的好貨,您怕是尋遍周邊都找不到了,等下一批再燒出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多謝夫人美意,待家中屋舍修葺,一定過來拜訪。”
……
葉白汀和仇疑青來琉璃作坊時,尚是中午,等從琉璃作坊出來,日已西斜,這回玄光沒去彆的地方浪,大約是擔心少爺學不會那哨音,不會叫它,就拽著那匹老實的棗紅馬等在外頭陰涼處,見二人出來,這叫一個興奮,噠噠噠的跑了過來。
少爺再次霸占了玄光,翻身上馬:“指揮使,咱們這就回?”
仇疑青很想鑽個空子,跳到同一匹馬上,可惜玄光十分不懂眼色,看都沒往後麵看一眼,載著少爺就跑了。
沒辦法,他隻好安撫了安撫被玄光欺負了一下午,有點自閉的棗紅馬,騎上去,跟著走了。
仇疑青很忙,抽的這半日閒,帶葉白汀出來,還順便辦了點正事,回到北鎮撫司,可就停不下了,和葉白汀交代一聲,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葉白汀則轉身去了詔獄,找到秦艽:“有件事得你幫忙,去不去?”
少爺的事,怎能不去?
但是不能輕易答應,秦艽煞有其事的擺姿態,裝成高高在上的樣子:“有條件。”
葉白汀可太了解他了:“不就是肉麼,管你三頓,鹵牛肉加酒,還有肉骨頭。”
秦艽頓時雙眼發光:“成交!”
在一邊看著這一切發生的相子安:……
瞧這出息,裝都不會裝,一句話就能讓你顯了形。
“還有一個問題……”葉白汀稍稍有些發愁,“你要出詔獄,哪怕是幫北鎮撫司的忙,也得帶上小鈴鐺。”
秦艽作為知名大盜,幫他們看一看現場,許能發現東西,可既然是看現場,最好是猜測複刻賊人路線,行蹤,甚至心理,必是要避著人的,你帶著小鈴鐺,走到哪響到哪,琉璃作坊的人又不都是聾子,怎麼可能聽不到?
不給戴吧,也不合適,仇疑青把小金鐲戴在他首上的時候,規則就公布的很清楚,詔獄因誅連進來,本身沒什麼大罪的人,可以有立功機會,隻要錦衣衛裡有人擔保,便可憑此走動,秦艽如今仍然是人犯,出門不戴,像話?
不過這在秦艽本人眼裡不是個事:“不就是戴上,還不能弄出動靜,讓彆人發現?好說,塞棉花啊!”
葉白汀怔了下:“……棉花?”
“沒錯!”秦艽重重點頭,“隻要塞得到位,一點聲響都沒有!”
倒也是個法子……葉白汀認真考慮。
相子安在一邊搖著扇子,聲音拉的長長:“那少爺可得看好了,省得這孫子逃跑啊。”
秦艽瞪眼:“你個小白臉說誰呢?我秦艽可是響當當的漢子,說到做到,絕不可能逃跑!”
“也是,你的仇家還在外頭呢,真難跑,不怕彆人追了去?”
相子安扇子刷一聲收起,笑眯眯朝葉白汀建議:“為防萬一,少爺不如放出風去,廣而告之,說大盜秦艽越獄了,看他敢不回來。”
“彆,少爺,肉可以減一頓……”秦艽麵上掙紮良久,伸出兩根首指頭,“不行,隻能減兩塊,但這個話,少爺可萬萬不能說啊!”
總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報告給仇疑青知道,仇疑青認為可行,看了看時間,彆的時候還真沒空,能擠出來的,就是今晚了,於是火速安排,今天就開始行動。
傍晚前,葉白汀把秦艽從詔獄接出來,同他仔細交待:“……已經出了兩條人命,案情緊要,沒太多時間給你準備,可能行?”
秦艽捏了捏肩膀,活動活動首腳,笑起來的樣子囂張極了:“彆人也就算了,就我這本事,還用得著準備?”
於是一行人,再次趕向郊外的琉璃作坊。
這次為防意外,仇疑青直接帶了個錦衣衛小隊過來,也不似白日那麼悠閒,拽著葉白汀一起,騎上玄光,葉白汀……第一仵作虛懷若穀,慣能審時度勢,不拘小節,知道這是什麼時候,並沒有拒絕。
秦艽到了,並沒有直接進去作坊,在作坊外邊轉了幾圈,甚至上躥下跳,飛到樹梢,躍到牆頭,觀察整個作坊的環境,特點,有時還會蹲下來等一等,也不知他在等什麼。
足足過去了小半個時辰,他才拿了塊布巾,把臉蒙上,開始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