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窗無言, 人影成雙,房間突然變得很安靜,靜到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分不出是快了還是慢了,總之, 失了往常規律。
手背上觸感仍在,溫軟, 微熾,有點癢。
葉白汀忘了反應,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竟然還非常不合時宜的想, 認識這麼久, 仇疑青從頭到腳他都很熟悉了,對方的溫度,對方的掌心觸感,對方身上硬邦邦的肌肉,大概每日練武不輟,仇疑青站姿坐姿都脊正骨直,渾身上下沒一絲柔軟的地方……
他竟從未想過,這男人的唇,也是柔軟的。
自己竟然用手去蓋茶杯, 不但讓彆人喝不到水,還親了他的手?
“我不是……”
葉白汀怔了一瞬,趕緊收回手,聲音有些慌亂:“就這茶……放太久了,太濃,不大好喝, 要是……”
要是你渴的話,可以再上新的……或者作為主人,重新沏一壺招待也可以,可要真渴了,等久了怕也難挨……
葉白汀十分後悔,他為什麼要做這個動作!怎麼想都不應該啊,腦子抽了嗎!
仇疑青視線很難從那隻纖□□致的手上移開,聲音微啞:“抱歉。”
葉白汀更尷尬了:“……沒什麼好抱歉的。”
這回是他的鍋,他要不伸手,不會發生這種意外。
誰知仇疑青剛道完歉,大手就伸過來,握住他的手,執到唇前,側頭在手背上就是一吻。
葉白汀:……
仇疑青眸色似墨染就,濃的化不開,聲音也更暗:“我道過歉了。”
所以你剛剛道歉不是因為發生的這個意外,而是接下來要乾的事嗎!
葉白汀難以置信,不敢相信堂堂指揮使,竟然這麼不要臉,手下意識往回收——
收不回來,被仇疑青握的死緊。
“你放開。”
“放開,你會主動伸過來?”
“你想得美!”
“那我為何要放?”
葉白汀:……
他隻能看了看茶杯,提醒對方:“你渴了。”
仇疑青麵色不變:“我不渴。”
不渴你剛剛端我的茶喝?
葉白汀眯了眼,又明白了,故意喝他的茶……這男人還是想占便宜!條件不足,乾不了彆的,就暗搓搓來這個,悶騷死你算了!
要不是自己喝著茶水味道不對,不好喝,攔了這麼一下,造成這個‘吻手’意外,彆人還占不到這麼大便宜,這波竟然是自己送了!
“那我渴!”葉白汀盯著仇疑青,臉都鼓起來了,“我要喝水!”
仇疑青看著小仵作,沒撐住,唇角輕輕彎起,站起來,按了下小仵作的頭,修長手指掠過他的發:“喝水就喝水,又不是不給你倒,急什麼。”
這男人終於放開他的手,出去給他沏新茶了。
葉白汀看看自己的手,上麵還有彆人掌心餘溫,轉頭看看男人的背影,愉悅滿意還想下回的情緒都快溢出來了,再想想剛剛這男人的動作,說的話……
竟然又又又是自己任性了!顯的仇疑青多包容多疼愛多寵溺似的!
明明是這狗男人不要臉,各種占便宜!
葉白汀眯了眼,心思快速轉動,不行,他不能輸!
……
申薑在外麵馬不停蹄的跑,新的線索消息一點點傳回北鎮撫司,因幾個嫌疑人早期生活都不在京城,都在外地輾轉,家庭關係,幼時經曆都不太好查,能問到的東西有限,好在錦衣衛係統調查方式靈活豐富,申薑也越來越老練,知道對付怎樣的人用怎樣的方式,儘可能的拿到更多的線索消息。
對穆安,唐飛瀚,呂興明這三個好朋友的調查已經能基本確定,和猜測中一樣,三人的童年過得都並不輕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求而不得,他們做彼此的朋友,成為一個情感關係相對堅定的小圈子,基礎就是這些,或多或少相同的經曆,說是朋友,彼此投緣,更多的其實是同命相連,他們是彼此的支撐,或者說聯盟。
他們總是能很快發現好朋友處在困境,會想辦法幫他度過困難時期,偶爾也會使使壞,折磨報複一下那些大人們,但是更多更惡劣的事,卻從未做過。
所有的調查資料裡,表現最明顯的就是呂興明,對比穆安和唐飛瀚,他脾氣更急躁衝動,也更叛逆,一般想做什麼壞事的時候都是他打頭,但他也很單純,很仗義,若是壞了事,被發現了,他就通通頂下來,不會招出兩個兄弟。
申薑最懷疑呂興明,感覺隻他最合理,三人中隻有他是個紈絝,可以不管不顧,任性妄為,其他兩人課業都很優秀,才華出眾,有錦繡未來,隻怕難以割舍,做事需三思,呂興明脾氣還暴躁叛逆,很容易衝動,那日街道意外發生,隻有他身上有嚴重的硝煙味道,也隻有他在嬸嬸李氏死時,知道李氏將要去做什麼,且本人就在屍體現場附近,甚至穆郡王意外的時候,也隻有他沒有不在場證明。
還有一個顯而易見的證據,就是呂興明書房裡放著很多小玩意,比如木工巧手玩具,隻用小木頭或機關拚出來的馬車,娃娃,小房子,什麼都有,多種多樣,還有草編的,藤編的東西,數量之多,簡直放了大半個房間。
申薑親自去過那個書房,也親眼見到呂興明把玩這些東西,他明顯對這些非常感興趣,還很熟練,有些小東西他甚至不需要圖紙,看兩眼,自己就能拚拚湊湊的組裝起來。
這難道不是天賦?不是對製造東西很感興趣!
不過各種細節……還是得查。錦衣衛破案,是講證據的麼。
申薑熱情高漲,送回來的信裡就差拍胸脯,說少爺你瞧好吧,這案子馬上就能破了!
仇疑青的事就更多了,他手上不止這個案子,同時還有彆的工作要做,不知怎的,最近經常需要進宮麵聖,葉白汀都有兩天沒見到人了。
不過工作忙起來就是這樣子,葉白汀習以為常,還一點都不戀愛腦,甚至會忘了某個狗男人的存在。
嗯,他有真狗子玄風就夠了,累了的時候摸摸毛,陪它玩會兒球,瞬間治愈!
他重新檢查了一遍停屍台的屍體,穆郡王和李氏沒有更多的發現,倒是在新死的那位老者衣服裡,沾著血肉,炸傷比較嚴重的部分,發現了一小截綠色的絲線。
葉白汀仔細想了想,那日把所有嫌疑人請回北鎮撫司問話,並沒有人的衣服或配飾,是綠色的。
幾人隨人流裹挾,不小心掉進了護城河,到北鎮撫司後,也隻是烘乾了衣服,錦衣衛並沒有準備彆的給他們換,堂上他們穿的衣服就是當日自己的衣服,中間不可能有人換過。
那這截綠色的絲線是從哪裡沾到的?
隻看其顏色質地,就知價格不低,絕非這老者所有,難道是跑動過程中不小心碰到了其他人,和案子並沒有關係?
可這個位置……
葉白汀總感覺哪裡不對,仔細將情況記錄在驗屍格目裡,並把這一小截綠色絲線封存,按編號放好。
階段性工作剛剛結束,葉白汀走出仵作房,就看到了迎麵過來的牛大勇,走得很快,見到他眼睛就是一亮,明顯是衝他來的:“怎麼了?”
牛大勇:“少爺,秦艽回來了!”
秦艽回來了?那就意味著——小賊的事有消息了!
葉白汀當即轉身:“我去看看。”
走到詔獄牢房的時候,秦艽正在乾飯。
作為有機會帶罪立功,能光明正大出去幫錦衣衛做事的人,他和相子安的待遇比一般人犯好多了,過來過去的獄卒及錦衣衛對他們都很照顧,有時候根本不必葉白汀和申薑吩咐,該辦的事下邊自己就辦好了,比如這次秦艽歸來,明顯是立了功的,不用誰說,獄卒們立刻朝廚下要了肉,端了過來。
隻要是肉,秦艽就不挑,他可以一手抓著醬牛肉,一手啃著大骨頭,間或還能瞅空喝兩口湯,真正的如風卷殘雲,餓死鬼投胎。
葉白汀稍稍頓了一瞬,這人回來衣服那麼臟,換都沒換,也不知道手洗了沒有!讓你幫忙乾活,又不是不給補貼,不讓你吃飯,何必在外頭虐待自己?
相子安一點都不心疼,慢悠悠搖著扇子,在一邊挑剔:“嘖嘖嘖,你看看你這吃相,得虧沒胡子,不然不知道醜成什麼德性,咱們少爺這麼精靈,這麼嬌仙的人物,身邊怎麼可以有你那麼醜的人。”
“嗬。”
秦艽根本不說話,狠狠咬了一口肉骨頭,汁水瞬間飆濺過去,跟暗器一樣。
相子安趕緊把扇子擋到臉前:“傻大個你乾什麼!”
正好瞧見葉白汀自遠處過來,他立刻告狀:“少爺你看他!粗魯,無禮,有辱斯文!下回再有事,您彆叫他,叫在下去!”
秦艽冷笑:“就你這小白臉,這小身板,他還沒到地頭,就給人弄死了。”
相子安狐狸眼一吊:“瞧不起誰呢?在下腦子值一萬貫!隨便動個嘴,忽悠哄勸,不對,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有無數你這樣的蠢貨為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信不信!”
秦艽:“你有那本事,怎麼還在這裡蹲牢獄?”
相子安:“你天天吹牛吹上天,不也在這裡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