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不想,不是不能。”
“在下也一樣!”
葉白汀:……
其實他也很納悶:“北鎮撫司既給了你們機會,你們就可以照規矩,在外麵院子自由行走,需要出北鎮撫司大門也不是不可以,嚴明理由,按規矩申請即可,外麵也不是沒給你們安排房間,為什麼非要待在這裡? ”
相子安手裡轉著扇柄,開開合合:“外麵花花世界,也就是那個樣子,早晚能看,出了這裡,再想進來未必方便,少爺不必擔心,我們心裡有數,姓秦的你彆吃了!少爺都來了!”
今日牢房有些過於安靜,除了對麵牢裡的石蜜,旁邊都沒有人,不知是被調走問話,還是有彆的安排,總之說話很安全。
就算旁邊有人也沒關係,這裡的人犯出不去,就算聽到了什麼,也隻能在這裡討論,或者爛在肚子裡,不會對案情帶來任何影響。
秦艽風卷殘雲的吃完肉,開始擦手:“這回還真叫我找著點東西,那個小賊,你們抓不抓都行,我反複試探過,基本確定,他什麼都不知道,就是接了單子,乾這幾單活,下單的主顧對技術水平要求不高,連點都幫忙踩好了,什麼地方,什麼環境,什麼時候方便,東西拿到了放在哪,他隻要去,就能乾成,他照單拿錢,雇主是誰也並不知道……”
葉白汀感覺有些新奇:“那他做了多少單,每次都送去那個荒院?”
秦艽搖了搖頭:“他一共乾了六單,前兩次是彆的街道,方便易找,就是人有點多,雇主讓他把東西放在路邊的箱子裡,兩次過後,應該是沒出什麼事,算是建立了信任,才更改地點,送去荒院。 ”
“他們之間怎麼聯係?”
“約定暗號,放置紙條。”
“紙條呢?”
“看過即焚,沒有留。”
“那這種單子……是在哪裡接的?”
“黑市。”
“黑市?”葉白汀頭一回聽到這個,“你們這行當的,黑市?”
秦艽點了頭:“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在哪個行當混,就得講哪個行當的規矩,我們的黑市非常隱密,非行當裡的人不能進,要驗身的,地點也是流動的,暗號隨時會變,隱退的人想回來,都得費些功夫,何況外人?當官的肯定是不知道的,我們防的就是當官的,但下單規矩不一樣,操作上……我不能說太多,總之就是,有非常苛刻的保密措施,雇主不知道執行任務的是誰,執行任務的更不可能知道雇主是誰,除非他們私下有了彆的交易,約定見麵,總之我試探了很多次,這個小賊真就是安安分分接單上工,什麼都不知道,錦衣衛就算抓他回來,也問不出東西,雇主問不到,黑市的信息,更不可能。”
“但那個琉璃作坊就有些可疑。”
秦艽頓了頓,道:“小賊喝了酒,同我交心,說乾活的時候曾經犯過一個大失誤,弄出了特彆大的響動,他當時以為自己一定死在那裡了,不可能不暴露,但結果是沒有人來……我讓他仔細想說了當時情況,那個作坊我也去過,怎麼分析都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弄出那麼大動靜還沒扔過來,生生縱著他,讓他把琉璃碎偷走——我懷疑作坊裡頭有人,根本就什麼都知道,且在幫他創造條件。”
“就是不知道是老板娘,還是其他人了。”
葉白汀若有所思,如果是曾三娘,知道這件事,甚至一手安排,那為什麼轉頭又報了官,把小賊賣了?除了她,還有誰,能輕易打進琉璃坊,隨時出入,乾預這些事?
“更多的細節怕得錦衣衛查,我知道的隻有這些,”秦艽話音一轉,“這個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另一個——有雇主掛了火藥的買賣,還有人真敢接了。”
葉白汀瞬間想起仇疑青說過的話,有關‘火藥失竊’一事:“有人雇了你們行當的人,去偷火藥?”
秦艽點點頭:“不錯。這種東西,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是乾什麼用的,軍方管控嚴格,我們也不會隨便動作,敢掛這單子的雇主絕不是一般人,敢接這單子的,嗬。”
葉白汀:“你知道是誰?”
秦艽一臉‘這不是基本操作’的驕傲:“道上規矩,我不能賣他。”
相子安:……
那你說個屁啊。
秦艽:“不過你們偶爾有空了,可以往南邊逛逛,榆錢胡同,往裡第三家,王寡婦的酒鋪子,晚上戌時二刻到亥時初,或許會有好運氣,碰到一個六指。”
葉白汀沉默了。
這叫不能賣?時間地點身體特征具體到了這個程度,還沒賣?
秦艽一臉深沉:“道上的規矩,我得守,還望少爺諒解,這人是誰,我不能告訴你。”
葉白汀:“……行。”
秦艽:“這個六指非常精明,早前就和雇主搭上了線,隻有他知道掛偷火藥任務的人是誰。”
葉白汀:“你放心,我們一定抓住他,不讓這條線索掉了。”
秦艽:“我可沒提醒你。”
葉白汀:“是。”
秦艽見碗裡還有肉湯,又端起來,一口飲儘。
他進來詔獄,從沒忘記自己是誰,是做什麼的,但盜亦有道,入行時,他的師父就教過他,他們隻是學手藝,憑手藝吃飯,不能禍國殃民,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有些東西可以適當玩樂,進幾回牢獄也沒什麼,不需要有那麼多節操,有些事卻縱死,也不能做。
天下太平,家國昌盛,百姓富足,他們也能有口吃的,若是國破家亡,人們都活不下去了,他們隻會更不好過。
叛國之人;身涉朝政黨爭,軍需糧草,什麼都不管不顧,眼裡隻看得到錢的人——他不承認是這行的兄弟。
這邊話剛說的差不多,外頭牛大勇又跑過來傳話了,這回了不得,出大事了,呂興明死了!
葉白汀趕緊走出詔獄,換了身衣服,仇疑青就到了:“準備好了?隨我走。”
“嗯。”
趁著出門這幾步路,葉白汀把秦艽那邊打探到的消息迅速分享給了仇疑青。
仇疑青伸手,把副將鄭英叫了過來,吩咐了幾件事,大約是部署抓人,安排完,才又帶著葉白汀往外走:“今日表現不錯,記你一功。”
葉白汀:“明明是秦艽表現不錯。”
“你也有。”
仇疑青根本沒有給小仵作拒絕的機會,吹了哨音把玄光叫來,攬住他的腰就上了馬:“彆動,我們得儘快趕過去。”
葉白汀:……
你都擄上來了,我還有機會跑嗎!
二人迅速趕到現場,申薑已經到了,他最近正在懷疑呂興明,趕過來的非常快,封鎖現場也很麻利,見指揮使和少爺過來,立刻上前稟報:“死亡現場是呂興明的書房,看起來像是正在製作小圓球的時候,發生意外,不慎被炸死……”
葉白汀走進書房,看到現場十分雜亂,東西散落一地,的確好些小玩意,小車子小房子小人,木工拚建的,草編藤造的,什麼樣式都有,讓人眼花繚亂,死者胸口破了個洞,炸傷非常明顯,體表燒傷也肉眼可見,看起來相當慘烈。
申薑引著二人往裡走:“少爺您來看,他是不是正在做小圓球的途中,發生了意外?”
走近了,看得更清楚,死者的手被炸得血肉模糊,僅剩的部位和胸口,臉上,都有大量琉璃碎,地上不遠,是小圓球爆炸後留下的殘骸……
“還有這裡,”申薑拉開左前方架子下的櫃子,又掀起地麵一塊地磚,“有圖紙,琉璃碎和火藥。”
葉白汀卻蹙了眉,問申薑:“這裡之前你應該來過?可曾發現圖紙和火藥?”
“沒有,”申薑想了想,還真沒有任何痕跡,“可能當時是藏起來了?這些東西這麼重要,想來不會隨便放,比如地磚底下,我確實也沒注意到,難道……這些東西有問題?”
仇疑青卻知道葉白汀在想什麼:“習慣不對。”
申薑:“什麼習慣?”
葉白汀指著房間:“你看他的東西擺設,大都分類彆放置,木頭做的東西,草編的東西,陶瓷的東西,擺放在不同的位置,大分類後又有小分類,高的,矮的,圓的,方的,不用同途的,全都有自己的歸處,不然這麼多東西,怎麼方便查找?”
申薑想起之前來過這裡的觀察和感受,少爺說的不錯,但這些少爺都沒見過,房間裡的東西也挺多被炸飛了,少爺怎麼知道的?
葉白汀從他睜大的眼睛裡看出了疑惑,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東西:“可從爆炸點分析拋物線,推測原本的放置地點。”
再說,小圓球的威力有限,櫃子上也不是所有東西都被炸飛了,飄飛的紙張想要估算,可能要困難一些,有重量的東西,就方便觀察多了。
要製作小圓球,圖紙和火藥都得用,以及其它輔助物件,比如琉璃碎,比如一定量的木頭,照申薑指出來的方向,輔助物件都在同一個位置。
葉白汀提醒申薑:“這些東西為什麼放在這個抽屜裡?”
隨著擺放東西顯然很有自己的規矩,為什麼通通塞到了這裡?
申薑:“因為這裡正好空著?”
仇疑青已經打開右邊的抽屜:“這裡也空著。”
葉白汀看了看門:“但左邊,是彆人走進來,最方便最順手的位置。”
申薑品了品這話,瞬間倒抽了口涼氣:“所以這不是意外,是栽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