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你竟然懷疑我(2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1542 字 11個月前

申薑一如既往,沒有給自己布置任何座位,就站在指揮使案前右側,葉白汀的對麵,目光如炬,一一掠過在堂嫌疑人。

鴻臚寺官員孫誌行,等待派官的呂益生,琉璃坊老板娘曾三娘,穆郡王之子穆安,以及他的朋友,三個年輕人友情聯盟之一,唐飛瀚。

申薑清了清嗓子,揚聲道:“皇城之下,京城重地,竟敢有人當街製造恐慌,性質極為惡劣,北鎮撫司上承皇命,指揮使親帶我等調查,日夜不寐,不敢耽擱片刻,直至如今,案子終見曙光,及至日前,本案又添一名死者,幾位應該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沒說話,但細微表情很明顯,沒有人能無動於衷,尤其穆安和唐飛瀚,麵上震驚傷痛到現在仍然未有消解。

然堂官見問,沒人說話也不合適,曾三娘就開了口:“死了人那麼大的事,應該沒人不知道?先前都是在街上搞事情,扔小炸|彈,沒成想自作孽不可活,最後報應在了自己身上,自己給炸死了,不能再禍禍彆人,倒也算好事啦。”

唐飛瀚和穆安立刻轉過來,沒誰的臉色好看,前一個道:“死者為大,尊駕嘴上就不能留點德麼!”

另一個道:“案件事實未定,還是不要蓋帽子的好,還是這位夫人覺得,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加在一起辦案,都不如您的腦子明白?”

曾三娘就惱了:“你們衝我急什麼?這人情世故,你們到了這個年紀還不懂?我不過是瞧著場麵不生動,出來圓個場,隨便說句話罷了,也算幫了你們的忙,值當這麼較真?”

葉白汀緩緩開了口:“經錦衣衛勘察確定,呂興明非本次製作惡性案件之人,他的死亦不是意外,乃是人為,曾三娘緣何認為凶手就是他,是誰告訴你的?”

曾三娘有些尷尬同:“這……大家不都這麼說?”

葉白汀:“大家是誰?”

曾三娘看了看呂益升,沒說話,隻是這一眼的意思,大家都懂。

葉白汀又問穆安和唐飛瀚:“你們兩個知道呂興明出了事,知道他的叔叔,呂益升在外麵養了外室,生了兒子的事麼?”

二人看向呂益升的目光瞬間不善:“想不知道也難。”

“整個京城他都知道了。”

“不是,”呂益升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乾脆站了出來,“你們這麼說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指我是凶手?”

廳堂瞬間安靜,所有人沉默無聲,齊齊看過來的視線就是一句話——難道不是?

呂益升瞬間甩了袖:“簡直荒唐,我圖什麼呢!”

穆安閉了閉眼:“當然是讓彆人給你騰地方!”

“穆安你……你慣常知書達理,待人隨和,怎會如此愚鈍!”

“抱歉讓你失望了,”穆安看著他的眼睛,直直定定,“我隻想問你,你發妻李氏,是不是也死於你手,我父的死,和你又有沒有關係!”

呂益升怔了下:“你竟然……懷疑我?”

穆安:“我為何不能懷疑你!我父同你相交來往,數年情誼甚篤,看的就是你忠正人品,德行風骨,可你忘恩負義,背棄良知,泯滅本性,是我父看錯你了!你之過往仕途,有多少是我父舉薦,你心中清楚,多少次政績平平,你言說苦處,我父也信了,隻待你能不負初心,東山再起,可你拿什麼回報我父?融於‘地方水土’,熟練各種‘潛規則’,借此‘創造’政績,再借我父之手平步青雲,如今連發妻都棄了,在外麵養有外室,生了兒子,你若當時就承認,好好的把她們接回家中,我們還能高看你一眼,可你做了什麼?隱瞞所有過往,希望所有人都不知道,可紙裡包不住火,所有事終將要見天日,你擔心你擁有的一切消失不再,你不希望未來的路哪怕破壞一點點,就算不能繼續往上升,拿不到更多好處,至少也要保住現有根基,所以你動了手,你殺了發妻李氏,殺了我父親,殺了呂興明,是也不是!”

當著這麼多人被揭穿錯處,呂益升臉上不可能掛得住,瞪大了眼睛,手指指向對方:“你簡直血口噴人,無理取鬨!說我殺人,你可有證據!”

因官位補缺的爭奪,孫誌行早就看呂益升不順眼,彆人不開心他就開心,這種時候,當然要落井下石:“這麼明顯的事,竟然還需要證據?不,這麼明顯的事,已經是證據,”他微微晃了晃頭,語重心長,“我說呂大人,你何苦如此呢?尊夫人不是個刁蠻的人,外界對她都頗有好感,這些年你的仕途路,也多靠她幫忙打點交際,聽聞她在閨中時落水遇寒,被大夫斷定不能生育,她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你想要一個親生的兒子,直說便是,尊夫人未必會不肯哪。”

呂益升整張臉都脹紅了:“我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插嘴!”

孫誌行手一攤:“沒辦法,現在已經不隻是呂大人你的家事了,案情如此重大,你竟連這個都看不破?”

上頭堂官才開了口,話還沒怎麼問呢,底下嫌疑人就撕起來了,申薑睜圓了眼睛,歎為觀止,彆看他現在已經是個百戶了,這種場麵還是頭一回見!

他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小心翼翼用眼色請示指揮使——您就不管管?

指揮使正在喝茶,指揮使喝完茶了,指揮使看向坐在前方左側的仵作,指揮使……很忙,就是忙來忙去,都沒空看他這個百戶。

申薑沒轍,隻能轉向少爺——您是北鎮撫司的天,您是北鎮撫司的主心骨,您來說句話,這像話麼!

少爺正在喝茶,少爺喝完茶了,少爺悄悄側身,用手指衝指揮使比了顆心,少爺……也很忙,也是忙來忙去,沒空關注戳在一邊的百戶。

申薑看看上司,再看看堂前,看看旁邊的記錄文書,再看看外麵過於燦爛明媚的陽光……兩指成鉗,狠狠捏了下自己。

差點慘叫出聲。

他不是在做夢,就是在審案子!

申百戶委委屈屈的把手伸回來,沒有更多的指示,他縱心有疑問,也沒做多餘的事,慢慢看著看看著,終於回過味來了……默默朝少爺豎了大拇指。

對,就是這樣,好樣的,都撕起來!你們嫌疑人自己撕出了結果,露出了破綻,還省了我們的工夫呢!

至於說動手,逃跑什麼的,那不可能,有他這個百戶盯著,外麵那麼多錦衣衛守著,事態大不了!反正這才上午,大家都吃飽了喝足了,不差那些工夫,等的起!

“……我都說過了,我沒有必要做這種事!穆郡王活著對我更有利,他隻是性子冷些,又不是不近人情的怪物,隻要有往年情分在,我再過分,他再生氣,頂多也是晾我幾日,斷不會到成仇的地步!我發妻對我情意甚篤,我又不是瞎子,沒心沒肺的人,怎會生怨,她慣常不是小氣的人,也不愛拈酸吃醋,我在外頭的女人和孩子,我敢保證,隻要我說出來,她就會接回家,我不是不敢做這件事,是我敬重她,才沒有立刻做!你們所有的說的這些東西,都是小事,都可以解決處理,我沒必要殺人!”

呂益升都快氣瘋了。

場麵似乎有點進行不下去,唐飛瀚開了口,眼稍微垂:“呂叔說自己沒做過這樣的事,晚輩倒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您解惑。”

呂益升氣都生不過來了,懟彆人都來不及,又來一個,行啊:“你講!”

堂堂一個朝廷命官,竟抖出了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的氣勢。

唐飛瀚情緒不似彆人衝動,甚至有些失望:“你不止一次在人前說過對呂興明不滿意的話,不止一次說過不想要這個過繼子,說後悔當初選了他,如果有機會重來,哪怕選當時大他幾歲的的哥哥,都不會選他,你甚至親口說過想親手掐死他的話,你一直都不喜歡他,不滿意他,我當沒記錯?”

呂益升:“為何突然說起這個?不過幾句氣話……”

“這不是氣話,你我都知道,這就是你心裡的想法,”唐飛瀚緊緊盯著呂益升的眼睛,“你不喜歡他,為什麼要養他?為什麼不乾脆放棄,讓他跟著生他的父母,不也挺好的?你那兄長不如你會讀書,但他脾氣和善,為人勤勉,和妻子一起操持小家,孩子生的有些多,好在他有手藝,日子還過得下去,他們一家夫妻恩愛,父慈子孝,每個孩子長得都很好,可能不像你這麼有出息,但所有人知理懂事,懂得感恩,父母會守護孩子不受欺負,嗬護他們長大,從不圖什麼,孩子也懂爹娘辛苦,努力學習東西,好好長大,保護自己,也保護爹娘,從不貪什麼……這樣不好麼?你為什麼偏偏把他接到你家來?”

呂益升瞪圓了眼:“你知道什麼……”

穆安歎了口氣:“是呂叔你不知道。你們把孩子接回家,就像完成了任務,之後便什麼都不管了,除了錢,什麼都不會給,好像放在那裡,給兩口吃的,風一吹,他就長大了,該要回報你們了,你們想要的,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工具?你說尊夫人從未攔著你在外麵快活,那你為何不在外頭生一個,帶回來給她養,你也說了,她自來大氣,從不拈酸吃醋,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定說不出什麼,為什麼你不這麼做?扮出一副深情厚誼的假像,過繼了還沒一歲的侄子——因你早就知道,孩子抱回來,你們會怎樣對待,孩子會怎樣長大,你不想自己的親生骨肉被這麼禍害……就要禍害彆人麼?”

呂益升陰了眼:“我辛辛苦苦在外麵做官,操持,花大把的銀子,把他養到這麼大,你竟然說我是在禍害他?”

“為什麼不是?”唐飛瀚抿了唇,“有錢就了不起,因為付出了銀子,就是養了他長大,就有了所謂恩情是麼?你一定見過你另外幾個侄子……”

呂益升根本不想聽:“ 所以我沒錯,就是當時不慎,選錯了人!我就不該選個本性紈絝的過來,我還希望未來繼承人好學知禮呢,結果你看看,我養了個什麼玩意兒出來! ”

“那你教過他什麼!”

唐飛瀚繃著臉,站姿筆直:“他小小一個孩子,讓你陪他玩,你隻嫌他吵,給了賞錢,讓下人哄他出去玩;他說想讀書,你花了大筆銀子請了最厲害的夫子,也不管夫子脾性同他和不和,開蒙合不合適,你從不問他功課,夫子便也漸漸敷衍;他惹了事,製作小麻煩,想要你注意到,哪怕罵幾句,你仍然隻是嫌麻煩,打發下人去處理;甚至他生病了,都沒有人真正關心他,隨便說餓兩頓就好了……你年長至此,官位至此,應該明白,一個家裡,主人的意思,就是下人的意思,你不重視呂興明,就不會有任何人重視他,你可知他在還小,連吵鬨都不會的時候,差點生生餓死了?”

“你嫌他紈絝,不會讀書,隻會惹事,可他長成今天這個樣子,全都是你的期待,全都是在你的培養下,一點點‘糾正’過來的,你竟然說自己沒錯?”

話說到此,穆安拽了下唐飛瀚的袖子,站到他麵前:“抱歉,說起往事,我們總有幾分遺憾,但呂大人大概不知道,明弟曾被人狠狠欺負,關小黑屋,差點死了,曾為了彆人罵你打架,也曾為了尊夫人,往彆家夫人身上扔過泥團,回來被你們罰,很多事,他並沒讓你們知道,被送走那一年後,他再沒叫過你們父母,隻稱叔嬸,可在他心裡,你們一直都是他的父母,他當時隻是在故意鬨脾氣,怪你們把他送走太久,他隻是想讓你們哄哄他,可你們竟然誰都不反對,也不傷心,隨他叫叔嬸……你們不知道,他有多難堪,有多失望。”

“他從小到大,一直在渴望父母,他從未背叛,他一直心懷期待,可他的父母,卻不再認他,連聲‘爹娘’都不再允了。他知道你們不喜歡他,他也覺得自己不應該被喜歡,他不配。”

作者有話要說:  啊操作失誤發早了……我隻是上來放存稿啊啊啊啊!!!就……以後還是下午三點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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