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詩畫寄相思(2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631 字 11個月前

“是。”

“按說這媳婦先過了婆婆的眼,婆婆應該是滿意的,怎會態度轉變這麼大?”

“這就不知道了,夫妻倆感情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葉白汀又問:“你剛剛說她成親很晚,緣何這麼晚?”

申薑:“照她自己的想法,是不想嫁人的,內心一直對這件事很抗拒,可所有人,包括家人在內,都說她一個姑娘家,到了年紀不嫁人多丟人,沒有男人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少信那些話本子上的話,哪來那麼多‘一生一世白首不離’的情情愛愛,看上誰沒看上誰都不要緊,反正嫁過去過日子就對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哪怕隨便撿一個男人成親,也比現在這樣強,男人都是一個樣,世間夫妻也都是一個樣,你自己不放寬點心,以後怎麼好過?”

想想當時應白素說這些話時的氣氛,申薑就覺得壓抑:“這世道,女子的確不易,彆說她性子安靜,沒個笑臉,要是我天天活在這樣被指責的環境裡,我也得陰鬱了。”

“回來應恭侯後,她就住在自己的院子,平時大半時間都在小佛堂,門都不出,對家裡的事不愛說話,自己有什麼事也不愛說,整個人沒什麼精氣神,像是……”申薑想了想,“像是那種‘隨便吧’,有一天算一天,熬著過的感覺,就算現在死了也不覺得可惜,談不上遺憾似的。”

葉白汀若有所思:“照你的說法,她和所有人都沒有矛盾。”

申薑點頭:“還真是沒有什麼矛盾,不需要爭什麼,沒有想要的東西,應恭侯府也不差養她那點錢,真要說誰看她不怎麼順眼,隻有死的那個老三,他自己不正經,花錢如流水,在外頭惹了事還得家人擦屁股,為了管著他,世子經常卡他的銀子,每回手一短,他就要陰陽怪氣應白素,因為在他看來,應白素的日子過得太舒心,銀子撥的太乾脆,憑什麼一個出嫁女有,他這個傳嗣男丁沒有。”

葉白汀嘗試帶入三老爺應玉同,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娘生的,應白素年紀上還大了他很多,想必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培養不出太多感情……

申薑擼袖子:“說起來我拳頭都要硬了,那個老三,在外頭好色也就罷了,竟然連自己的親姐姐都敢說諢話!”

葉白汀想了想,道:“他說諢話,可能隻是為了羞辱。”

申薑摸下巴:“對啊,有這個可能……可我怎麼想,都覺得這木菊花和應白素有關,整個家裡隻有她對這個過敏,可和她有矛盾的隻有三老爺一個,那下手的應該是三老爺本人?那他下了手,怎麼反倒自己死了呢?”

葉白汀:“還需要證據。”

“證據……對了,少爺你再看看這個!”申薑拿出仇疑青離開應恭侯府時,留下的案卷資料,裡麵有一張美人小像,因材質極為特殊,擔心沾水破壞,他特彆包了油紙放在身上,不提都差點忘了!

於是葉白汀就看到了這個美人背影,烏發紅裙,纖腰雪頸,美的彆具風情。

申薑指著一邊的字:“你看這個——闌乾敲遍。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

小像上隻有這幾個字,葉白汀卻吟出了後麵的詩文:“不解相思,今夜月華滿。”

“不解相思,今夜月華滿。”

與此同時,門被推開,仇疑青進來,念著同樣的下半句詩。

葉白汀看到他:“你回來了?”

“嗯。”

“這個小像,你也看到了?”

“蔡氏那裡發現的。”

葉白汀視線卻很難從他身上收回來:“你……遇到了誰?”

這個眼神,並不是在說案情。

仇疑青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袖子不大對勁,有些不一樣的褶皺,頓了頓,道:“不是什麼歪纏的人。”

葉白汀蹙眉:“我說的不是這個。”

這些褶皺太明顯,仇疑青可是錦衣衛指揮使,這種身份,誰能,誰敢靠這麼近,還扯了他的袖子?他在外麵……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仇疑青坐到小幾邊:“我倒希望你說的是這個。”

他想看到小仵作為他吃醋,無理取鬨也可以。可惜小仵作太聰明,騙不了。

“是東廠廠公富力行。”

“他?”

“他出宮來,行路方向是北鎮撫司,既然撞見,我就打了個招呼,他說他知道些應恭侯府的事,大約能幫上我們。”

仇疑青當然不隻是打招呼那麼簡單,富力行的表現,神情動作,話中暗意,他察覺到不對勁,對比之前班和安的表現,東廠西廠兩位廠公,似乎都在對北鎮撫司表達善意,目標卻不是他,這兩個人都對他恭敬有餘,親睦不足,他們的目的……是小仵作。

對想挖自己牆角的人,指揮使當然是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當下就懟的彆人啞口無言,順便逼著人交代了案件相關信息,當然也不會和葉白汀說,這就是一場偶遇,東廠就是恰巧有點東西,恰好天氣不好閒的沒事,準備送北鎮撫司一個人情。

“和案子相關?”葉白汀眼睛立刻亮了,親手執壺給仇疑青倒茶,“指揮使辛苦,快講講!”

仇疑青慢條斯理端起茶盞:“說應恭侯府歸家的大小姐應白素,丈夫死的有些蹊蹺,二老爺應溥心的死,也很不尋常。”

葉白汀一怔:“本案還牽涉到其他人命?”

仇疑青:“也未可知,這二人的死都說是意外,當年官府就查過,可人心愛恨,卻非意外。”

“那……”

“你就沒聞到什麼味道?”仇疑青提醒。

葉白汀這才後知後覺的,聞到了一陣香味:“宵夜?”

仇疑青:“知你一定吃不好,給你帶的,路上有些涼,現在應該是熱好了。”

葉白汀心神立刻被帶開了,盯著門口,很快小兵送了熱好的菜上來,香味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申薑抹了把臉:“不行了,我這也頂不住了,一會兒再回來!”彆人要吃宵夜,他總得收著點,不能說自己憋不住了要上茅房。

仇疑青見他懂事:“給你留點。”

申薑眼睛往食盒裡一掃,指著夾了菜的卷餅:“這個給我留兩個就行!”

葉白汀一看菜式就很熟悉,吃一口,味道更熟悉:“我姐做的?你敢去她那裡要宵夜,還敢讓她親手給做?”

“未至夜半,尚不算晚,”仇疑青很淡定,“姐姐很樂意見到我,同我說你脾氣有些不好,性子也嬌慣,希望我彆計較,多包容你,還給我塞了一頁禮單。”

葉白汀:……

不愧是我姐。

仇疑青看著小仵作,眼神微深:“你這法子不大行,以後她知道真相,回想自己做過什麼,可能會想殺人。”

葉白汀有些心虛,眼睛看彆處:“我哪有用什麼法子……”

被姐姐當場抓住談戀愛這件事有些羞恥,當時的應對也是,放的那些話,他都不好意思說,當然也就沒和仇疑青提起。

“不知道,但能猜到,”仇疑青前後一想,再看到葉白芍欲言又止的眼神,就能明白,“你不必如此,該我走的路,我都會走。”

葉白汀:“什麼叫該你走的路……”

仇疑青傾身往前,深邃眸底似有一片星海,聲音微暗:“想要帶走空中皎月,山顛白雪,不吃些苦怎麼行?”

葉白汀頭往後仰:“你……”

仇疑青卻隻是靠近,拇指按過來,替他擦去了唇角湯汁。

知道小仵作害羞,他還幫他倒了茶,慢條斯理:“我幫你看過了,姐姐身體狀況不錯,精神也很好,看起來不像遇到了麻煩。”

葉白汀心中暗罵狗男人太會,控製著自己不要分心不要分心,案子還沒破呢!

那張作為證據的小像被收下小幾,放在一邊,葉白汀視線移過去,看著看著,突然頓住。

闌乾敲遍。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不解相思,月華今夜滿(注)。

“這是一首訴情詩,問佳人何時再能相見,不解相思,月華今夜滿……以滿月寄相思,畫中卻是蛾眉月,為什麼?”

美人小像是用花箋畫的,花箋製作工藝和尋常宣紙不同,它有底色,有圖案,寥寥淺淺,隻做背景使用,更添雅致,花箋右上角這枚如鉤蛾眉月,就是花箋底色,是製好便自帶的,小像卻是人為著墨所畫,二者好像並沒有什麼關聯,可這是畫。

如果是文字,描寫了一個美人如何美,如何思念,他或許還聯想不到這一點,可古人作畫,向來追求意境,所有構圖著墨,起筆時腦子裡必有想法,這花箋偏粉底色,如鉤娥眉月,他不信畫者本人沒看到,如果有其它想法,沒必要在這張紙上畫,會在這裡落筆,一定是覺得這花箋底色不會破壞,反而對他想要的結果相輔相成。

娥眉月……可是有什麼特殊之處?

這畫中紅裙美人,又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注)闌乾敲遍。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不解相思,月華今夜滿。——《齊天樂·上元》,納蘭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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