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放榜時刻, 街道內外,樓上樓下最熱鬨的時候,有人跳樓摔死了。
葉白汀心內咯噔一聲, 立刻有了不好的聯想。
今天日子特殊,他們猜到很多人會情緒波動, 行為上會產生漏洞和意外,讓他們能夠借機觀察, 解析更多案情相關,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人死。
如此熱鬨街巷,當著所有學子及考官, 當著錦衣衛的麵, 行凶殺人!
葉白汀根本不會做它想,高處墜亡,一次可能是意外,兩次可能是意外,相似的機會,所有案子相關人都在……這第三次,絕對不可能是意外,必是有人蓄意謀殺!
他努力掙紮,艱難的從人群裡走出來, 奈何人群散開困難,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莫急。”
一隻大手穩穩扶住了他,是仇疑青。
葉白汀看著他,怔了一瞬:“你……一直看著我?”
仇疑青卻搖了搖頭:“你身邊有錦衣衛保護,方才場麵確有些雜亂, 但在掌控之中,我剛剛發現有一名女子不對勁,過去看了眼,有人在此時墜亡,我也始料未及。”
非是因你在,才顧不上其它。
天底下意外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我們儘了努力,也堵不住千千萬萬個漏子,可以遺憾,但不要自責。
葉白汀聽懂了仇疑青的話,深深吸了口氣,讓神思歸屬,看了看他背後的方向:“可是一名年輕女子,相貌明豔,身著紅裙?”
仇疑青:“你也看到了?”
葉白汀在樓上隻是隱隱看到,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惜剛下了樓四周就因為張榜熱鬨起來了,他隨人流裹挾,不但沒有再見到那位女子,也沒有看到仇疑青。
“她現在人在何處?”
“她身影消失的很詭異,我待要追時,四外動靜忽起,人群湧動,不得不妨,加之出了人命,隻能折返,著他人去追。”
葉白汀把手遞給仇疑青,一邊隨著他的力氣往外走,一邊問:“可能抓到?”
仇疑青:“能。”
走出人群範圍,二人看到了申薑,他正拎著於聯海後脖領,瞪著眼睛教訓:“跑什麼跑,也不怕給人踩死!”
於聯海臊眉耷眼,姿態萎縮,整個人看起來慫極了:“我……這不是也沒出什麼事……”
“剛才不是勇著呢麼,都敢掙開老子,跑出去追人了,你這腿腳挺好使啊,跑的比兔子還快,老子有小一盞茶的時間看不著你,要不是略懂些追蹤術,都能叫你小子直接跑了!”
申薑氣的不輕,手上力氣有點大,拍了幾下於聯海後腦勺:“也不怕叫彆人弄死了,有冤都沒地方訴!說!你追的那兩個人是誰,為什麼要追他們!”
於聯海抱著後腦勺,更慫了,聲音呐呐如蚊:“就……就是之前的債主,我衝他們借過錢。”
申薑冷笑:“哦,債主,你問人家借了錢,你還追人家,不怕被彆人逮住打死?”
這種情況難道不是趕緊跑麼?
於聯海小聲哼哼了一句:“那我還了啊……他們憑什麼打我?”
申薑:“既然都清賬了,還追來做甚!”
於聯海:“這不是……手頭有點緊,想再借麼。”
申薑:……
“我真沒什麼彆的心思,”於聯海怕人不信,趕緊解釋,“他們看起來穿的不怎麼樣,其實有錢的很,我見過他們給耿大人鋪子辦事,也不止借給過我一個人錢,他們會做這生意的!就是不知道怎麼今天有點膽子小,我喊的越著急,他們跑得越快,難不成是看到了四周的錦衣衛,有意避嫌?”
二人的對話進行的很快,葉白汀和仇疑青過來這點時間,正好聽了個全,還順便提取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於聯海追逐的,可能做‘放債’生意的人,和耿元忠的鋪子有關。
耿元忠的商鋪可沒那麼清白,每逢大考年,‘大宗生意’往來都非常微妙,若這二人與此牽扯……
“得抓住!”
“你親自去,”仇疑青指揮手下百戶,一點不客氣,“務必把人帶回來。”
“是!”
什麼活兒不是乾,申薑對上麵任務向來不挑剔,隻是——
“這邊的事……”
可是死人了,需要更多的人周全?
仇疑青:“隻要你回來的夠快,就不會錯過。”
這下申薑話都沒了,直接轉頭就跑,聲音飄在風裡:“您就瞧好吧,屬下馬上回來!”
仇疑青點了一個人接手於聯海,帶著葉白汀走向了案發現場。
屍體就在大街上,距離茶樓不超過七尺,因旁邊剛好挨著暗巷,無人往來,看起來角度略偏。人是俯趴在地的,血流了一地,仍有不明液體繼續在洇濕漫延,看不到臉長什麼樣子,但這身緞青團錦紋的衣服再熟悉不過,他是章佑!
這邊發生意外,除了錦衣衛,耿元忠和高峻兩位主副考官也是最先趕過來的,高峻看著地上的屍體,顯是認出了人,手捂了嘴,神情震驚:“怎麼會……”
耿元忠也臉色微白,似乎不敢相信:“他剛剛還和本官一起喝茶……”
現場屍體,葉白汀一眼能認出來,彆人也可以。今天和章佑見麵的不止一個,說過話的也不止一個,章佑雖沒參加詩令,本身存在感是很強的,還曾和賀一鳴挑釁,大家都印象深刻。
之前鬨騰就算了,還在這個節骨眼出事……錦衣衛行動迅速,攔得起現場,隔得開人群,卻攔不住人們的小話。
“又一個跳樓的……也忒嚇人了吧?”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每逢大考年,這樣的事都會發幾樁……這個娃娃,是不是沒考上?”
“沒錯!我剛剛看完了榜單,沒有他的名字,他還真的沒考上!”
“不會吧,他不是耿大人親戚?家世也不錯,這樣也沒考上?”
“看來這次大考出的題實在難啊……”
“考題難不難的,得分人,沒準有些人就是有考運,偏生‘對這些題熟’,就是能考上呢?我感覺不太對勁,章公子不像是會自殺的人。”
“對啊,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吹牛,說自己一定能考得上?”
“嘖,你知道什麼,人家那才不是吹牛,人家是說實話,人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有多少錢,還背靠大官親戚,說考得上就是有法子考得上啊……”
“那怎麼榜上無名,還死了呢?”
“這我哪知道去?貴圈這水,深著呢……”
圍觀群眾竊竊私語在耳,葉白汀仿若不聞,仔細觀察周圍環境。
茶樓共四層,站到樓頂,高度會非常可觀,街上人群如織,因方才張榜公告名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往前,地麵之上,樓上的人也幾乎都下來了,自也沒人特彆關注高處……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死亡時間。
仇疑青已經叫那個第一眼看到屍體,發出尖叫的人問話:“什麼時候看到的人?”
那人是茶樓裡的夥計,很年輕,膽子也不大,見到這種場麵,腿有點軟:“就,就剛才……”
“看到時人已經死了?”
“是……是吧?我遠遠瞧著趴著個人,近前一看都是血,骨頭都摔扁了,嚇的連鼻息都沒敢探,這樣的……應該死了吧?”
“可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剛剛大家都在看榜,小人一早就在忙,想著趕緊趁這個時間小解,這位……這位公子趴的地兒有點偏,小人也是從後頭過來,才瞧見的,聲音是真沒聽見,估計彆人也沒有,要有早喊了……”
葉白汀沉吟。
官兵按規定時間放榜,公告欄前人滿為患,熱鬨了可不止一盞茶的時間,如果凶手有意利用這點,用一定方法將章佑引到固定位置,將人推下,再自己下樓來,混進熱鬨人群之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並非不可能。
隻不過做這件事風險很大,必須得有足夠的回報,極大的現場掌控自信,才可以做到。
葉白汀視線掠過人群,尤其和本案相關的人——心內思索良多。
仇疑青:“剛剛都有誰和死者在一起,最後看到他是什麼時候?”
高峻就站在麵前,立刻道:“章公子此前都和我們坐在一處,中間亦未曾離席,直到街上熱鬨,開始放榜……”他淺淺歎了口氣,“下官身份職責,指揮使您該知曉,這種時候必不能躲懶,看到放榜,第一時間下了樓,留心觀察榜單相關,自也不知後麵發生了什麼。”
耿元忠也道:“本官之前一直在樓上,張榜之時也未離開,隻是走到了窗邊,留意觀察。大考結果與本官政績息息相關,本官所有心神皆在此處,無暇它顧,並不知身後眾人何時離開,都去了哪裡,這也不知章佑動向,又因何發生了這種意外。”
仇疑青:“耿大人一直在樓上?”
“是,”耿元忠頜首,“並未看到意外發生,也未聽到異樣聲響,直到樓下街道發出尖叫,覺事有不對,才匆匆下樓來,見到了現場……及指揮使。”
仇疑青視線轉向在場的其他人——
胡安居眉目沉肅,一臉歎息:“下官剛才一直在同人看榜,並未察覺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