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昨夜這裡有酒局,現場這麼多酒壇子,明顯與席人都喝的不少,到現在為止隻出現了這一個死者,隻有他一個人喝的是假酒?
怎麼操作的?是他自己失誤,還是誰動了手腳?
葉白汀眉間微蹙,心下有疑:“死者最後一杯酒,是和誰喝的?”
副首領木雅怔了一瞬,看向達哈。
“就是我本人,怎樣!”達哈嗤了一聲,不善目光緊緊盯著葉白汀,“你剛剛說我這裡待客請宴,用的是假酒?你們錦衣衛都是這麼張嘴說瞎話的?塞外風冷,男兒豪邁,老子一年裡有大半年是醉著過來的,什麼酒喝不出來,怎麼可能用假酒做宴!真要用了假酒,那應該一死死一片啊,為什麼彆人都沒事,偏他死了!”
達哈非常不滿意,視線滑過仇疑青,意有所指:“我說你們不把使團當回事,還真是,隨便找個人來誆騙我,這麼嫩的書生娃娃,你說他是誰養著的小情兒,我信,說他是仵作?他會看死人麼,見過幾個死人,他不會看到點血就能暈過去吧!那你們可得感謝我‘待客’周到,沒鬨出什麼血糊啦的現場呢!”
仇疑青眸色瞬間犀利,申薑也擼著袖子往前:“我說你——”
葉白汀卻把人拉了回來,搖了搖頭。
之後,他從上到下把達哈打量了一遍,突然笑了,頗有些意味深長。
達哈突然感覺後背有點涼颼颼:“你笑什麼!”
葉白汀就說話了:“你眼白微黃,眼底微青,看起來脾氣不小,你自傲於你們男兒豪邁,走路卻夾襠,你有隱疾吧?”
達哈突然暴怒,像被人戳到了肺管子,整個人撲上前,拳頭也衝過來了:“你少他娘胡說八——”
當然是打不到葉白汀的,仇疑青輕輕鬆鬆一抬手,直接讓對方卸了力,那麼猛的衝進,那麼虎的拳,一丁點都沒越過來。
但是風是流動的,風中帶來了味道。
葉白汀伸手,略嫌棄扇了扇鼻子:“你方才去過茅房?臭成這樣,平日飲食不佳,消化不好?還用著藥?熟地黃,牡丹皮,茯苓……首領大人這是腎虧啊,是否頻繁盜汗,力有不逮,行房困難?”
他聲音並沒有故意拉高,但房間安靜,裡裡外外所有人都聽到了。
達哈要氣瘋了:“老子沒有,你少瞎說!”
他非常想按住葉白汀的嘴,可他過不來,這姓仇的指揮使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隻伸出了一根左胳膊,就能把他攔住,架的死死的,以他打遍王庭侍衛無敵手的功夫,竟然一點都脫不開!
自家指揮使就在這裡,葉白汀怎麼可能害怕彆人威脅,下巴微微揚起,臉色從容:“你右耳後側往下有三道劃傷,微有血蔭,看痕跡應該是兩日前留下的,大約不疼,自己也未察覺,觀其形狀,大小分布,應該是指甲劃過……是女人撓的吧?你性格暴躁,不好相與,大部分時間是不會允許彆人這般靠近的,何況撓你?你不但允許了,你還忍了,可是□□不暢?你不舉,或舉的很困難,需要女方幫忙付出更多,可女人也有脾氣,不願意這麼伺候,久久伺候不起來也失了趣味興頭,難免要撒一撒,你不太高興對方這種行為,但你有求於人家,這種事願意幫你的人也不多,所以你才忍了,是也不是?”
達哈瞬間沒了聲音。
葉白汀收了笑:“我有沒有胡說,首領自己心中應當知曉?有些問題已經出現,想藏是藏不住的,我們大昭人傑地靈,物產豐富,大夫水準自也不日而語,你既已經偷偷看過大夫了,想必有些醫囑記得很清楚——控製脾氣,萬事稍安勿躁,用藥過程中最好少近女色。”
達哈憋的臉脹紅:“你——”
木雅拉回他:“我們大人此行的確帶了一位小妾……”
仇疑青甩開達哈,拿出素帕,慢條斯理擦手:“既然閣下正在用藥,未免中途發生意外,來人——將這位隨侍小妾請回北鎮撫司!”
他嘴裡客客氣氣說請,但大家都明白,這根本不是什麼‘請’,這是要帶走,要隔離,要分開監視,要整治他們!
達哈立刻怒了:“不行!我身邊就這麼一個伺候的女人,你把他帶走了,我怎麼辦!”
“就一個?那倒好方便了,”仇疑青表情淡淡,“瓦剌使團來此,我大昭該要好生招待,保證每個人的安全,外麵守衛嚴密,還能出人命,該是力度不夠,錦衣衛自該更儘心,隻要還在京城,你們使團,就一個都不能死。”
說著保護,達哈卻聽出了威脅的味道,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不但要臉,要業績好看,還要命!他好像在說,捏死你們比一個螞蟻還要簡單,現在作的死,以後都是要賠的,你自己好生考慮考慮。
“我剛剛不過是罵了你的人,你就搶了我的人,兩地分隔,再見不著,”達哈陰著臉,“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仇疑青仿佛聽不懂話似的,還淺淺頜首:“放心,此女安全我北鎮撫司全權負責,它日使團離開,必會完璧歸趙,且還會好生招待,讓其吃喝不愁,心情愉悅。”
達哈:……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使團在京城,就歸大昭管,彆人說的冠冕堂皇,處處為你好,你能怎麼辦?一個女人罷了,帶走就帶走,到時候還不了看老子不鬨!
現在場麵……要是不想丟臉,似乎隻能從命案上找回來了。
達哈眼珠微動。
仇疑青:“說吧,昨日宴席幾時開始,幾時結束,都有什麼人參加,中間有誰離離席,可有包裝不同來路不明的酒,誰動過?”
“傍晚開始,天快亮了結束,什麼人都有,包括你們禮部侍郎鐘大人,鴻臚寺畢大人,太多了我記不清,”達哈哼了一聲,“你們大昭人會吹牛,什麼這酒好那酒香,市麵上花樣百種,都說自己釀的是好酒,有特色,其實嘗一口,都不夠勁,不辣喉,也不爽快,娘們唧唧的,我本還想著,邊關若開互市,我帶點好東西回去,結果就這?隻能買回去哄女人……”
“哄女人也行,出門一趟,總得帶點東西,我和副手木雅這些天一直在各坊市轉,總算有些收獲,收了不少酒,昨天陸續送過來,木雅一直在後頭忙,我就在前頭和人喝酒,大家歡飲暢談,劃了賭桌拳,看了美人舞,還請了懂酒的釀酒師過來解說,玩的很痛快,你要說這師爺都跟誰都喝了酒,那我可記不清,前前後後敬了好幾輪,他和誰都喝過,彆人也都找他喝過,誰知道假酒什麼時候混進來的,沒人看到,隻是他這最後一杯酒,的確是跟我喝的,喝完就趴下了,他之前就胡言醉語,浪的不輕,我以為他是喝多了睡著,當時才沒彆的想法。 ”
葉白汀注意到:“你說副首領一直在後頭忙?”
木雅點頭:“是,中間一直未曾離開,有你們的護衛做證,錦衣衛儘可調查取證。”
所以這個木雅,有不在場證明,跟這件事沒關係?
葉白汀看了仇疑青一眼,提醒他稍後注意這點。
仇疑青頜首,又問:“昨晚的酒,是在哪裡買的?”
達哈:“蘇記酒坊。”
申薑知道這個地方:“小酒坊?”怎麼不找點大鋪子?
“總要嘗些不一樣的東西,”達哈眼珠微轉,“小門小戶,沒準就藏著好東西呢?誰知其實也很一般,淡的很。”
“假酒是他們送來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得你們查。”
“禮部侍郎……”仇疑青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聽說,他很好酒?”
“他哪裡隻好酒,還喜歡做酒水生意,熱情幫我選品,想要賣給我呢,喏,就死的這師爺,不就是他的馬前卒?”達哈笑得頗有深意,“你們大昭人,不實在,什麼幫我選品,就是想坑錢,鐘大人給我‘推薦’了多少酒種,我都收了,但我要看看彆人的,他就不高興了,一句句說彆人釀的酒不好,不值,生怕我買了彆人的東西,就甩開了他……”
葉白汀頓時明白,所以蘇記酒坊和禮部侍郎鐘大人,在使團這裡是生意競爭關係——
“蘇記酒坊的人昨晚也在?”
達哈:“總要懂規矩,過來敬幾杯酒不是?”
“席間可有發生什麼意外之事?”
“什麼算意外?是吐了臉紅了還是玩鬨幾句較真了吵幾句嘴?酒桌上的事,你非說意外,那就都是意外,其實一點都不意外,酒桌上都這樣,正常的很。”
“與席人酒量如何?離席前後,你可有注意?”
“酒量這東西,有實誠的,有裝的,你問我,我還是不知道,”達哈揣著手,一問三不知,“離席也沒注意。”
“誰先趴下的,總記得吧?”
“那就先是鴻臚寺畢大人?接著是禮部侍郎鐘大人,再之後我就不記得了,我也有自己的玩興嘛。”
葉白汀聽著對方的話,若有所思,隻這些信息,實在排除不了是他殺還是意外,而且假酒……總要先找到才行。
“找到了!”
申薑從屏風接的縫隙拎起來一個小酒壺:“這個有點不一樣,味道好像也有些怪,是不是它?”
葉白汀走過來,仔細看了看那酒壺,圓底,矮頸,拎手雕花,顏色和花紋不要太明顯,絕非大昭京城慣用之物,應該是使團的東西?
達哈一看到自家酒壺,臉更陰了:“怎麼著,又要編排一通,把罪名安到我身上了?我遭人陷害,叫個屈,你們為了自己方便,就要趕儘殺絕?”
他越說越怒,越說越跳腳:“好啊,你有本事就驗!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我倒要看看,這裡頭是真酒還是假酒!”
申薑頓了頓,一臉憐憫的看著他:“你確定?”
達哈一甩袖子,嗤笑一聲,那叫一個傲:“你行你上!好叫我們見識見識,你們大昭人是怎麼丟臉的!你說假酒就假酒,你說怎麼死就怎麼死,你怎麼不上天呢!”
“唉。”
申薑一點都不為難的歎了口氣,轉過頭來:“少爺您看到了,我想阻止他來著,他非要伸過臉被打一下,不打不舒服,那您就露一小手,給他們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