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房間裡隻有一壺酒……
他掀開酒壺,湊到鼻前聞了聞:“豁,臭的!這玩意兒肯定是假酒!”
仇疑青轉眸看他:“我們仵作不是教過鑒彆方法,還不試試?”
“得令!”
申薑另取了一個杯子,倒了一盞酒出去,又是上火折子又是找廚房大師傅幫忙,沒一會就跑回來了:“還真是假酒,確鑿無疑,這壺酒就是凶器!”
“可最方便接觸到木精的是魯明,人早死了,現在有機會搞得這玩意的,豈不隻有鐘興言一個?這鐘興言和畢正合有仇,向來政見不合,時有摩擦,他嫌疑很大啊!”
葉白汀對屍體進行過現場初檢,起身:“死者自己的藏酒肯定沒問題,不會時時備著這種東西自殺,假酒木精,一定是‘外客’帶進來的。”
但這些假酒,在死者用來招待的酒壺裡出現,若是來客說要請酒,沒必要專門放到死者的酒壺裡,再從酒壺裡倒出來,用他自己裝酒的容器就好,沒必要多此一舉,除非……
這個假酒,是趁死者不注意,換倒進去的。
仇疑青:“此次案件並非意外,‘外客’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人。”
但死者自己並不知道。
以上所有推論,都是在‘酒壺為畢正合’的基礎上……
葉白汀指著桌上酒壺:“所以此酒壺的歸屬,必須明確確定。”
這個不難,申薑招手就叫了常在院子裡伺候的下人過來,把酒壺亮給他看:“這東西,你可認得?”
“認得,就是我家老爺的酒壺,一個長頸酒壺,配兩個小酒盅,”下人指了指西牆的位置,“就放在那邊的櫃子裡,和酒壇子在一處,老爺好這口,偶爾想小酌時,用的就是這套酒具。”
“他用的話,應該隻用一個酒盅?”
“老爺自己小酌,當然就用一個,他每回用過,小人進去都得收拾,洗乾淨放回原處,不過兩個酒盅一模一樣,老爺用時都是隨手拿,並不非得專用哪一個。”
“你確定有兩隻酒盅?”
“對啊,就放在一處的,買的時候就是這麼配套的,多了也沒有。”
但是櫃子裡並沒有,很顯然,少爺和指揮使推測的沒錯,酒是畢正合拿出來的,酒壺和酒盅也是,主人和客人小酌了幾杯,嘗了幾口菜,聊了一些事,可能主人覺得氣氛還不錯,卻沒想到,在他轉身或走神之際,酒壺裡的酒已經被換掉了,來客斟上的酒,是黃泉路上的送行酒。
仇疑青:“昨日府中小宴,可也曾用酒?”
“有的。”
“用的誰家的酒?可是蘇記酒坊?”
“沒錯,是蘇家的酒,指揮使怎會……知曉?”
彆說這下人好奇,申薑都有點不懂,指揮使怎麼一下子想到這了,還突然提起了蘇家,還提對了!
葉白汀卻很理解仇疑青的思維方向,因為就在剛剛這個瞬間,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同樣是假酒致死,上次使團酒宴,用的就是蘇家的酒,這次或許也不能免俗……
他隱隱有種感覺,這次的案情走向,他們一直在被牽著鼻子走,有隻大手在暗裡控製左右,要的就是他們理不清,要的就是所有人牽扯進去,讓水更渾。
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蘇家來送酒的是誰?”
“他家那個小徒弟吧,叫杜康好像?”下人想了想,“沒錯,就是他,年紀輕輕,不愛說話,倒也未失禮,挺正派一個人,昨天來的稍晚了些,巳時才到,說是有事耽擱了,還抹了酒錢零頭……”
“他何時走的?”
“送完酒就離開了。”
“小宴用酒可有剩餘?”
“有的,就在倉房。”
都不用少爺示意,申薑就明白了:“走,帶我去看看。”
不大一會兒,他就回來了,同指揮使和少爺稟報,所有的酒水都沒問題,真酒,還挺香,看來這杜康過來,純屬偶然?可也不對啊,既然自己的行蹤沒有問題,杜康又是遇到事來遲,又是減了酒錢,這表現怎麼看怎麼像心虛……
“……這位客人,這位客人!您不能進來,說了家裡有事,不方便來客——”
“怎麼我就不能來了?知道我是誰麼?你這府邸出了什麼事我都能來!”
突然院外一陣動靜,是闖進了一位客人,下人阻擋不住,一路從門房糾纏到了這裡,在書房院子一亮相,現場齊齊一靜,麵麵相覷。
申薑一看到來人,眉毛就跳起來了:“達首領?怎麼又是你!哪都少不了你是不是!我可提醒你,這不是你瓦剌那荒蠻野地,哪裡都去得,哪裡都野得,這是我大昭京城,處處講規矩的!”
“這不是畢正合家?怎麼又遇到了你們?真是晦氣!”
達哈甩了下袖子,瞬間感覺現場氣氛有些不一樣,往裡伸了伸脖子,眉眼變得窺探且八卦:“錦衣衛都來了,難不成這裡真出事了?誰死了?畢正合?”
剛好他這個位置視野角度不錯,順著珠簾縫隙,能看到書房景象:“操,真死了啊!老子怎麼這麼倒黴!”
申薑眯了眼,擋住他的視線:“達首領解釋解釋吧,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達哈突然跺腳,“你們該不會是又懷疑我了,又要栽贓嫁禍我吧!”
申薑:“少廢話,問你呢,為什麼來這裡!”
達哈一臉委屈:“我同畢正合有約!他前日不是摔傷了屁股,動不了麼,說好了養兩天,今天上午陪我出去看海貨,我這左等他不來,右等他不來,隻能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還以為他又在拿喬裝蒜呢,誰成想他真的出了事,就在這節骨眼死了!”
申薑:“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可不是隨你怎麼說?”
“你們錦衣衛要不要臉!”達哈憤怒,“我要真殺了人,乾了事,避嫌還來不及,怎會巴巴送上門來讓你們逮,我腦子有病麼!”
申薑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這可沒準。”
“你——”
達哈深呼吸,陰著眼看向仇疑青:“指揮使辦案,該不會不需要證據,不分青紅皂白就按人嫌疑吧?”
仇疑青如墨眼瞳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錦衣衛從不無故冤枉好人,自也不會放過一個惡徒。”
這話頗有深意,達哈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正跟他沒關係,也沒必要害怕,甚至還能擴大思維,嘖嘖有聲:“怎麼死的?自殺還是他殺?怎麼想不開在自家書房裡搞事呢?”
他視線下移,看到了申薑手邊剛剛放下的酒壺,眼珠子一轉:“莫非又是假酒致死?這回是誰?讓我猜猜……哦,上回我辦酒宴,就有人這麼死,這回又是,難不成是蘇家人?”
仇疑青:“你為何覺得是蘇家人?”
達哈哼一聲:“我剛剛不是說了?先是我辦酒宴出事,這回畢正合家辦小宴,又出了事,同樣的酒,同樣的人,同樣的死亡方式,除了蘇家人還有誰?這不是板上釘釘的事?”
葉白汀突然問:“你怎知昨日畢家小宴,用的是蘇家的酒?”
“看看看看,又懷疑我了不是?”達哈淺淺歎了口氣,語重心長,“我說你這小仵作,辦事得細心,得好好聽彆人說話嘛,我剛剛不是說了,我與畢正合有約,今日一同出去看海貨?畢大人在同我做下這個約定的時候,解釋了,說休息一兩日,是為了養屁股上的傷,也是家中有這個小宴,我知道這小宴的事,不是很正常?”
葉白汀:“畢正合也親口同你說了,小宴用酒,訂的是蘇家的?”
達哈頭抬的高高,袖子揮的理直氣壯:“當然!他親口跟我說的!”
申薑:“都說了死無對證,誰知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達哈攤手,“反正我到這裡,就是這樣,愛信不信。不過你們無禮,我卻不能不大度,畢竟我瓦剌人從來大方,不拘小節,我可以給你們提供一個線索。”
“什麼線索?”
“那個魯明啊,心術不正……”
達哈看了看左右,往前兩步,語重心長:“你們錦衣衛就是太板正,不懂變通,處處較真要證據,得發散思維,多往其它地方想想嘛,鐘興言看上了蘇家那小姑娘,魯明也有點心猿意馬,故意下局,編排人家這裡不端,那裡不對,其實人蘇家人好著呢,我瞧著呢,老的剛正,小的不阿,父女倆都不錯,就是這杜康吧,稍稍有那麼點毛病,看著安靜,其實心思重,魯明之前不就被他揍過?”
“前日在竹枝樓,咳,我這想救人,反倒估計錯誤,差點踩了貴司仵作先生,好在指揮來的及時,沒造成誤會,但不知您二位發沒發現,蘇屠那老頭離開的時候,他那徒弟杜康,可是趕到現場了,扶著他走的……”
“自家師父被畢正合這麼欺負,少年人有血性,沒準就會采取行動,報個仇什麼的,不是很正常?”
“首領大人此話差矣。”
達哈突如其來的觀點還沒表達完,院子裡又多了一個人,是使團副首領木雅。
申薑一看來人這腳步,這架式,心底忍不住‘豁’了一聲,行啊瓦剌使團,湊堆過來演大戲了!
老子倒要看看,你們葫蘆裡賣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