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我要一個人(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317 字 11個月前

蘇酒酒聲音不高, 站在房間裡,未施脂粉,裙釵素淡, 可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如春泉, 通透如仙謫,素指淡點, 檀口輕啟,就能品味到時光流年裡,所有馥鬱綿長的滋味。

她站在斑駁光影裡,伴著夏日微風, 淺淺淡淡地說著話, 就能讓人跟隨她,看到一幕幕場景。

新生嬰孩的啼哭,家人們的歡笑,成長的苦惱,成年的歡欣,洞房花燭夜的羞澀,金榜題名時的驕傲,壯誌未酬時的落寞,悠然見南山的閒適, 白發蒼蒼的智慧……

這是一個人完整的人生路。

境遇不同,脾性不同,人生有千萬種模樣,酒也是,四季輪回,寒暑交替, 釀成千萬種滋味,每一壇打開的酒,這個瞬間身邊陪伴的人,入喉的滋味,心口的念想,都是獨一無二。

材料的選取,人性的解讀,蘇酒酒對人生,對釀酒有很特殊的感知和觸動,所以她才能釀出各種各樣的酒,各種不一樣的風格,那些她為酒取的不一樣的名字,就是她為客人量身定製的期許,希望這一口酒喝到的滋味。

比如母親送給女兒的酒,是珍惜,是不舍,妻子送給丈夫的酒,是入骨相思,是情深如許,戰友送給彼此的酒,是豪情感懷,是壯誌未酬,丈夫祭給亡妻的酒,是念念不忘,是盼來世鴛盟。

做給玉玲瓏的酒,便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和灑脫,是跳舞時的享受歡愉,是賞梅雪時的閒適愜意,是偶爾想起邊關少年,星子一般的眼眸時,心中的悸動和懷念,是對曾經擁有過並不寬闊,卻溫熱堅硬胸膛的感恩和珍惜。

灑在地上的這一杯送行酒,便也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這是送彆,是感謝,是人生中值得記住的瞬間。

蘇酒酒都懂,女兒的柔軟,男兒的豪情,姑娘的堅韌,男人的固執,以及人生裡,太多猝不及防的離彆,和那些說不出口的話。

“達首領說我大昭酒淡,不夠辣,其實做到辣喉很容易,多次蒸酵提純就可以,不管什麼人,一聞就能醉,但做的好喝,就不容易了。”

蘇酒酒看著達哈:“我爹有一種酒,叫‘破陣’,天底下隻他能釀,換了人就不是一個滋味,此酒辣喉,凜冽,非經曆過戰場烽火之人不能懂,可惜我爹這酒隻送不賣,隻和他認可的人分享,你怕是沒機會了。”

“我閨女說的對!”

蘇屠瞪達哈:“你走遍京城又如何,就是喝不到我的酒!我泱泱大昭,縱是見多識廣之人,也不敢說自己走遍了山川大河,嘗遍了世間萬物,就你來的這些日子,滿打滿算不過月餘,能見識到多少?還放言說大昭所有酒都淡,不是你喝不到好酒,是你喝的太少了,井底之蛙!”

達哈:……

他本來對酒這件事相當自豪,對自己的為人處事也是,自認聰明,不輸任何人,可今日在堂,被一個小姑娘三言兩語,輕飄飄的話,竟有些動搖,感覺那麼多年的酒白喝了。

他突然想起了被他忘卻很久的事,比如孩童時母親懷裡的溫度,父親喂給他第一口,被他吐出來嫌太辣的酒,比如少年時篝火對麵,少女翻飛的紅色舞裙,靈動清澈的眼眸……有些東西好像不應該忘的,為什麼……都忘了?

如果讓這姓蘇的小姑娘為他釀一回酒,會是什麼滋味?

是他一直想找,卻找不到,但一定很喜歡,很沉醉的滋味麼?

可惜了,這姑娘不是他瓦剌人。

“嗬……”

達哈又笑了,但這次沒再繼續攻擊蘇酒酒,也沒再故意侮辱死在他手下的玉玲瓏,而是轉向仇疑青:“人是我殺的,又如何?我殺了魯明,殺了玉玲瓏,殺了畢正合,所以呢?安將軍準備把我怎樣,扣在這裡,還是押回北鎮撫司?抑或遣送回瓦剌,由我王處置?”

“殺人償命,”仇疑青眼梢微寒,“你說呢?”

達哈眼神陰森:“可惜……晚了呢……”

“不對,來人——”

達哈說話聲音突然斷續,好像發出的很艱難,房間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唇角淌血,猛的撲摔到地麵,手腳抽搐兩下,停止了呼吸,速度快的,錦衣衛根本來不及動作。

“師姐彆看——”

“閨女到爹爹這邊來——”

蘇屠和杜康一左一右,把蘇酒酒拉到身後,阻了她視線。

申薑一臉驚訝,萬萬沒想到,這案子剛破,凶手就死了?達哈這樣的人,竟然會自殺?

他心中快速思量,左右證據確鑿,凶手本人也招了,現場眾人都可為證,帶個屍體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點憋的慌。明明已經破案,該記一大功,卻叫人這麼輕鬆死在這,他都還沒過癮呢!

不過該辦還是得辦。

申薑正要招手,叫外麵錦衣衛過來,就聽到了一句——

“且慢。”

是瓦剌副首領,木雅。

申薑聽出話中暗含的挑釁之意,眯了眼:“怎麼,如今事實明顯,命案告破,凶手自己也承認了,還痛哭流涕,後悔不已,把自己給殺了,副首領難不成有彆的疑惑?”

木雅卻隻看向仇疑青:“安將軍,我瓦剌使團的人,死在你這裡,你是不是該給個交代?”

“你放什麼狗屁!”申薑怒了,“他自己服毒,自殺在這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彆說的好像是我們指揮使害了他一樣!”

木雅眸色淡淡:“話是你們大昭人說的,案子是你們大昭人查的,誰知這一切是不是事實呢?我今次在現場,感覺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它日返回王庭,轉述給彆人,彆人卻未必會信,萬一我們王不認,臣民不服,將來大軍壓境,引來邦交爭端,可如何是好?”

申薑冷笑:“打就打,怕你們不成!我們有安將軍!”

木雅卻笑意更深:“你們確定,安將軍之後,還能帶兵打仗麼?”

“你這話什麼意思!”申薑眸底一冷,“給老子說清楚!”

木雅卻沒理他,看了看左右,轉向仇疑青:“安將軍確定,接下來的這些話,所有人都能聽?”

不等仇疑青回答,他又看向葉白汀:“你們指揮使心中有大義,什麼事都敢做,什麼命都敢拚,舍身取義,可謂當世豪雄,你們呢,要不要保護這位戰神?”

“玉玲瓏一個女人,尚能拚卻性命……小仵作,彆人聽不懂我這話,你應該是懂的。”

葉白汀眯了眼梢,看向仇疑青:“請指揮使下令,摒退左右。”

木雅看到他表態,似乎非常滿意,唇角都翹了起來。

申薑感覺不對勁,但跟著少爺走肯定沒錯,也跟著屈膝拱手:“請指揮使下令,摒退左右!”

眼下案情大白,凶手伏誅,接下來再言的不再是案情相關,有一定機密性,蘇屠很快考慮清楚,拉著女兒和徒弟行禮:“證據俱在,嫌疑已清,還請指揮使準許我等歸家!”

頭都開成這樣了,鐘興言也不得不跟著表態:“下官……下官也請退避。”

仇疑青招手叫錦衣衛進來處理屍體,言道:“蘇家人可回,若案情有其它後續需要,可能會有錦衣衛上門,請務必配合,鐘大人……怕是回不去了,錦衣衛已查明,你之過往劣跡重重,強搶民女,為惡坊間,今日押回回北鎮撫司,以待後審!”

蘇家人自然道是,鐘興言就有些傻了眼,怎,怎麼回事嘛,明明他是無辜的,沒有做任何計劃,也沒有殺人,為什麼還要被算舊賬!

但現在再喊也沒用了,錦衣衛很快進來,將他押了出去,廳堂屍體搬走,處理乾淨,重新歸於安靜。

仇疑青將繡春刀扔在桌上,發出好大聲響:“副首領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木雅早已收起先前安靜守禮姿態,手負在身後,下巴微抬,整個人顯而易見的傲慢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達哈已經死了,你們案子裡死的那幾個人,我們使團已給了交代,可我們首領死在你們這裡,你們是不是得安撫我們一下?”

“副首領是不是搞錯了因果?”葉白汀提醒他,“是達哈害我大昭人,而不是我們要害他。”

木雅微笑:“我之前還道可惜,我們倉房那盒‘梅顏草’到底被你們拿了去,你們這般重視,應該是知道它是解藥了?可你們又知不知道,隻這一位草藥,是否有用,是否能根治?”

這話幾乎是挑明了。

葉白汀眯了眼梢:“指揮使中的毒,是你們下的,對麼?”

木雅慢條斯理:“玉玲瓏的確為你們立了大功,欲解此毒,‘梅顏草’不可或缺,且‘梅顏草’隻生長在我瓦剌苦寒之地,數量稀少,極為難得,若非此次機會,恐你們究其一生,也不知它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得不到。”

“不過想解此毒,隻這一味‘梅顏草’,肯定是不夠的,還需另一味主藥‘天縷蘭心’……嗯,觀你們表情,好似對這四個字並不意外,應該是打聽到了?”

“但這樣也沒用的,”他眼底閃著惡意的光,“兩味藥本身都有毒,藥材的淬煉炮製,用量,入藥相合時間火候,都有特殊要求,但凡有一點不對,做出的東西非但解不了安將軍身上的毒,反而會立刻催發,讓他吐血身亡哦。”

葉白汀冷了臉:“這到底是什麼毒。”

木雅唇角上翹,愉悅極了:“就叫‘難眠’,它不是什麼烈性毒藥,見血封喉,最初非但不會要人性命,甚至不會讓你立刻睡不好覺,這樣你才不會察覺提防,不會緊著找方法把它治了,讓它有時間侵入你的骨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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