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彆怕(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857 字 11個月前

“他竟敢威脅指揮使!”

申薑對著門口已經消失的木雅身影, 憤憤跺腳,恨自己剛剛動什麼腦子,想什麼聰明人該想的事, 那是少爺和指揮使的活兒,他就該由著性子, 衝過去把人摁住揍一頓!

犯了錦衣衛的規矩,打板子就打板子, 他不怕!

他現在可了不得,連達哈都能打得過,這個木什麼雅也一定沒問題!他就不該便宜這孫子!

“得啵得得啵得,就他能說是吧!”申薑擼著袖子, 轉頭看葉白汀, “這孫子這麼下我們指揮使的麵子,少爺您發話,咱們怎麼收拾他!”

葉白汀卻眯了眼:“……可不是下麵子那麼簡單的事。”

申薑品了品,感覺這話頭不對:“還有彆的?”

葉白汀視線淡淡滑過他的臉:“史書你不喜歡,不愛找來讀,應該看過不少話本子,聽過不少戲折子?故事裡那些威震邊關的大將軍,遇上聖心□□的皇上……大概率會發生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

申薑此前沒深想,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 此刻仔細一思量,臉色就變了。

卸磨殺驢,兔死狗烹,鳥儘弓藏,功高震主……完蛋,好像都不是什麼好詞啊!

葉白汀見他想到了, 垂了眼,聲音微低:“都說高處不勝寒,身處權力之巔的人,經曆過太多鬥爭,太多背叛,身邊局勢來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算計的全是利益,慢慢的心會冷,會變得更冷漠更無情,若人生中沒有積極向上的變數,終將會走到這一步,太陽底下無新事,這是話本裡的故事,台上的戲折,曆史的車輪,也是人心。”

今大昭局勢初定,聖上勤勉,鋒芒綻放,邊關初平,安將軍已能回京,百姓愛戴,看似有了盛世之兆,大家都翹首祈盼那一日的到來,可事實,真的會那麼完美麼?

宇安帝和安將軍之間,就沒有一點猜忌麼?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安將軍憑一己之力,在邊關創下不世之功,底下安家軍幾乎全部是他親兵,隻聽他一人令,唯他馬首是瞻,京城遙遙相隔,天子就真的放心?他現在龍椅已經坐穩,還娶了皇後,很快就會有自己的皇子,兵權這麼放在外麵,他就不會忌憚?

安將軍威望那麼高,幾乎全大昭的百姓都知道他,擁戴他,他會不會燃起野心,覺得這樣不夠,不想隻做將軍,想要更多,比如紫禁城裡那把金光閃閃的椅子?

瓦剌人怎麼想,在此計裡再明顯不過,他們在挑撥離間,除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換到自己想要的人,他們還想大昭君臣不和,最好熱熱烈烈的內訌一場,他們才會有機會逮住空子,再次劫掠邊關。

少爺點的這麼明白,申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想不通:“咱們指揮使這排麵,好像是有點高……可那也不能怪指揮使啊,護佑疆土還護出錯了?”

葉白汀眼梢微眯:“所以說,彆人這連環計,可不是無的放矢,淬著毒呢。”

不管照不照著木雅說的做,隻要這件事提出來,就一定是隱患,這可不是什麼下不下麵子的事,他們謀的是安將軍的命,也是大昭的根基,和未來。

但還是可惜,瓦剌人大約不知道,宇安帝和仇疑青,和其它朝代的君王將軍不一樣,他們的羈絆很深,絕非利用不利用的關係,眼前看到的,也絕不會是自己的利益。

沉默良久,申薑再次跳腳,罵出聲:“日1他娘的瓦剌狗!真不是玩意兒!瞧他們玩的這點臟活!什麼酒宴什麼殺人什麼找八王子什麼下毒交換人……他們就是輸急眼了,想禍禍我們大昭,拽著我們大昭百姓過不上好日子!要是叫他們得了逞,我們豈不是太廢物了!不行,我要去弄死那個木雅,看他還敢瞎逼逼!”

說著就要往外衝。

葉白汀伸出手臂,把他攔住了,眸色微淡:“錦衣衛把使團的人殺了,算怎麼回事?木雅死了,指揮使的毒怎麼辦?”

申薑:……

老大一漢子,憋的眼圈都泛了紅:“那我怎麼辦!我除了這個彆的也不會!”

他越想越後怕,指揮使能力他才窺得一二,就覺得深不可測,頗為仰望,看看一年前北鎮撫司什麼樣子,再看看現在,變化何止翻天覆地,單是一個衙門,頭狼能力就如此重要,況且一個國家?

大昭不可以沒有指揮使,邊關更是失不得安將軍!

總不能讓人拚了命,流了血,現在還要被算計,連好名聲都留不下!

“急什麼,總會有解決辦法。”

葉白汀轉向仇疑青,臉上看不出太多激烈情緒:“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去?”

仇疑青斂了眸,食指輕輕在桌麵敲了敲,片刻後,下令:“申薑,你先送少爺回去,路上不得耽擱,不得有誤,所有任務以此為先。”

“是!”申薑立刻行了個軍禮,“那指揮使……”

“我需得進宮一趟。”

瓦剌人既然設了這個局,市井坊間已在造勢,皇宮怕也得到了消息,他得先和皇上見一麵,就接下來的各種事宜進行溝通,商討解決辦法及預案。

“好,”葉白汀垂眸,點了點頭,“那你早些回來。”

“嗯。”

仇疑青起身往外走,步伐一如既往矯健堅定,似這世間沒什麼事難得倒他,也沒必要心生憂愁苦惱。

和葉白汀擦肩而過,馬上要越過的時候,仇疑青手抬起來,放在他額前,輕輕往後捋了下,似有似無挨了挨自己的肩,觸之即離。

“彆怕。”

葉白汀感覺到了這隻手下盈滿溫柔的力度,微微抬起下巴,任陽光落在臉頰,眼前一片光影斑駁。

有發絲隨風起舞,落在了臉側。

他站在原地,目送仇疑青背影離開,很久很久都沒有動。

最初不知道方向,隨便哪個角度都會擔心,往哪裡想感覺都是危機,現在知道問題在哪,反而心下安定許多,他隻怕找不到問題,找到了,想辦法解決就是。

他不怕。

仇疑青一定不會出事,一定可以長長久久的陪著他。

申薑看著葉白汀,也是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知道少爺生的好看,頭一回詔獄見麵,少爺把臉洗乾淨,他就知道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時候他也忍不住,會想多看兩眼,可之後混的熟了,認識的深了,他反而不再為少爺相貌大驚小怪,看到的更多的是少爺的聰明,少爺的手段,少爺一手鬼斧神工的剖屍絕技,對案件細致入微的人性剖析,世間就沒有難的住少爺的案子!

有些人就是能這麼厲害,人長得好,本事也足,就像指揮使,二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感覺自己見識過太多大場麵,沒什麼東西可以讓他震撼無聲,他都能利用這一點嘲笑彆人了,沒想到今日這一幕,還是被狠狠震撼到了。

少爺身上飄逸的天青色衣袍,玉腰扣束出了腰身細窄,夏風鼓蕩出謫仙豐姿,陽光在他臉上跳躍,微風拂過他的眉眼,往外是繁花盛景,往裡是光影斑駁,少爺像一尊被人精致打磨的玉琉璃,光是站在這裡,就美不勝收,讓人忘了煩惱。

慢慢的,浮躁儘去,連夏日燥熱都變得不再那麼難以忍受,申薑情緒漸漸平穩,心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少爺,那咱們——”

“走吧。”

“嗯?”

“回北鎮撫司。”

葉白汀提起袍角,邁過門檻,走過傾瀉在地的陽光,一步一步,非常穩。

……

皇宮。

太極殿前,果然已經熱鬨起來了。

現在已是午後,晨間大朝早就散了,很多回了官衙的官員卻重新收拾整齊,一個個的穿好官袍,戴好官帽,跑到殿前叩請覲見,裡麵宇安帝還未傳出話來,眾人一邊束手靜候,一邊免不了竊竊私語。

有人激動意氣,有人皺眉不展,有人擔心不已,也有的人在觀望,輕易不發表觀點,等著彆人先說,考慮看這件事裡有沒有什麼更深層次的東西可以抓住。

大家情緒不儘相同,但在仇疑青身影出現的一瞬間,所有人視線都轉了過來。

目光灼灼,崇拜有之,希冀有之,複雜有之,眼神都不一樣,但所有人動作幾乎是一致的,他們都遙遙躬身,拱手為禮——

少年將軍,九死一生,護百姓,佑疆土,寸步不讓,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邊關,打的瓦剌四分五裂,至今仍喘不過氣……此乃不世之功,值得所有人一拜!

不管內心對仇疑青如何評價,喜歡還是害怕,還是想要借他謀什麼利,可在場所有人,都算是受了他的恩,心中這一份尊敬是共同的。

仇疑青沒說話,隻衝這邊略點個頭,繼續穩步去往太極殿前。

他剛要請見,裡麵高公公已經迎了出來:“皇上已等候您多時,安將軍不必講這些繁文縟節,先隨老奴進來吧?”

太極殿內,摔在地上的桌子還沒收拾,宇安帝麵沉如水,見人進來,想要按住脾氣,還是沒摁住:“因何不告訴我!你身上中的毒明明這麼嚴重,為何隻說偶爾覺少,並不影響!”

仇疑青安安靜靜地叩拜行禮:“臣仇疑青,參見皇上。”

宇安帝見他不急不躁,一點表情都沒有,也沒想著解釋,更氣:“仇疑青!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難不成真是那鳥儘弓藏的昏君!”

仇疑青麵色未變,依然安靜:“我泱泱大昭,禮儀之邦,天子當要以身作則,言辭不可偏頗。”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挑剔我沒說‘朕’!以身作則個屁!”

宇安帝都說臟話了,眉目深深,咬牙切齒:“彆人倒也罷了,你仇疑青還不知道我?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想活了,乾脆直說,正好我卸了這差事,什麼天子,什麼龍椅,誰愛做誰做,誰愛來誰來!你知道的,我腦後生有反骨,自小離經叛道,若不是長公主那般努力扳正我,若不是你哄著我說這條路雖難了點,但征服起來很有意思,我才不稀罕!長公主沒了,你再死了,我征服出來給誰看!”

他氣的踹桌子:“天天一桌折子,這麼大的龍案都攤不下,天天天不亮就得起床,關在這個破殿裡,這個方寸大小的龍案前,連外麵的風都吹不到一絲,這事也要問,那事也要管,所有事都很急,所有事都等著我批,縱殫精竭慮,宵衣旰食,也很難不出丁點紕漏,被人逮住就大做文章,臉麵全無,我做什麼要這麼辛苦自己!我抱著皇後策馬江湖,歸隱山林不好麼?我跟你說仇疑青,我不稀罕這個位置,也不稀罕你用命給我鋪路!”

仇疑青沒說話,隻靜靜走到案前,親手執壺,給他續茶:“明前龍井,葉芽舒展,香味清甜,長公主最喜歡的味道,我卻總品不出來,唯你能懂。”

宇安帝瞬間發不出脾氣,狠狠盯著仇疑青,眼角隱隱有些紅:“……你就會這一招!我剛才在說什麼,你可懂!”

仇疑青垂眸:“我知。”

“若我真的生氣,你可知是何後果!”

“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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