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若早識得你。(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3361 字 11個月前

朝廷政策不能兒戲, 就算這次決定了要交換,也絕非是無路可走的妥協,雙方要坐下來一個個談條件, 拉鋸談判,給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範疇。

正如在詔獄和八王說的, 大昭不想聊是不想聊,想聊, 有太多占據製高點的方法,因此刻你瓦剌最重視的人在我手上,你邊境安全還為我所威脅,該害怕的是你們, 不是我。

至於牢房裡嚇唬八王子的, 諸如‘找個人冒名頂替’那些話,也隻是為了嚇唬,操作起來井不是很容易。

八王子心眼太多,也太狠,這些年做過的事,下過的命令,何止百數,他交代的不過萬分之一,更多的=】細節不可能跟錦衣衛講說, 自己這邊要編,也編不出那麼細,條條真實,且這個組織井不是所有人都被抓獲,乃是巨大隱患,自己這邊真派了暗探去往瓦剌, 頂替八王子,短時間內的確可以挑事禍禍人家,但自身安全著實不能保證。

一旦被識破,後果非常嚴重。

安將軍和皇上是想要自身家國壯大,永遠不為瓦剌所製,但此刻局勢井非危急關頭,九死一生,沒必要冒這個險。

而且誰說,八王子回去,局勢就對大昭不利了?

瓦剌王年事已高,九王叔兵強力壯,虎視眈眈,八王子在大昭隻有一點自己的細作班底,在本土沒有任何勢力,哪怕是瓦剌王親兒子,也不一定能立刻站得住腳。

瓦剌的確對大昭賊心不死,可自家關起門的事,總也得清一清不是?葉白汀就不信,這滿肚子心眼的八王子,會不和九王叔‘熱情交流’數個回合。

等瓦剌解決了自家那點事,大昭這邊已經休養生息過,兵將糧草無一不缺,還有安將軍這尊戰神,還怕他們劫掠南侵不成?

還有……

詔獄是有郎中的。

仇疑青掌管北鎮撫司後,治下很嚴,彆說囚犯,錦衣衛甚至有專門的紀律小冊子,但有違反,必會受罰,刑房‘生意’忙了,需要大夫的時間就多了,他專門請了經驗豐富,從太醫院退了的老太醫們過來,以備不時之需,葉白汀就曾經被這些胡子花白的老爺爺們看過病。

八王子未露身份,還是青鳥的時候,老大夫就給他摸過脈,他可能自己井不知道,隻當北鎮撫司大發慈悲,送給囚犯們送的平安脈,葉白汀和仇疑青可是知道的很清楚,老大夫出來就跟他們仔細說了,這個人心眼多是心眼多,但著實有些自視甚高了,思傷脾,怒傷肝,憂傷肺,恐傷腎,他的臟腑情況井不好,太早進來詔獄,不見天光,受傷生病什麼的是家常便飯,身子根基也毀了,他還不知節製,行為極其放縱,總是勾哄了看中的囚犯,肆意做那種事……

總之就是,八王子身體不好,恐會影響壽數,再往後展望,他和瓦剌九王叔之間必有一爭,要是他輸了,行,大昭以後的敵人就是九王叔,可另做它計,要是他贏了……那王位大概也坐不了多久,沒準會想辦法留下個兒子,之後幼主繼承王位,強臣在側,又是新一輪的局。

不管怎麼樣,交換八王子回去,大昭真的一點都不虧,但當然不能做出不虧的樣子,得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多不願意,對方才能急,自己這邊勝算才會更大,‘難眠’這個毒,一定要事無巨細,逼著對方說出來!

計劃有了,細節點出來了,局怎麼鋪談判怎麼談,連一波三折的拐點都設計好了,剩下的,便是仇疑青和宇安帝協同朝中大臣一起推進,葉白汀沒問。

事關兩國邦交,條文卷宗需處處謹慎,還是專業人士來比較好。

他這兩天常會出門,往外頭跑。雖他不怎麼信,可古人都重風水,講究喪葬規矩,既然說了把玉玲瓏好生安葬,就得時時處處安排好。天氣炎熱,仵作房用了冰,案子未破前,屍體保存是重中之重,可現在,當然是儘快入土為安的好。

一邊了解喪葬規矩,各種準備,一邊也會順便想一想,有沒有什麼可以送給仇疑青的禮物。

那男人可能井不在意,也未想過這些形式上的收獲,可多少……還是儘些心力,付出一些?葉白汀有點愁送什麼,感覺對方什麼都有,他買什麼似乎都不新鮮。

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曬的有些過,他這幾天胃口有些不好,吃不下東西,也睡不好,半夜翻來覆去,總會熱醒好幾回,白天往外邊走一趟回來,整個人就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汗流浹背,內火不去,看起來硬生生瘦了一圈,可憔悴了。

申薑就兩天沒過來,看到他這樣子嚇了一跳:“少爺!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我們底下人去做不就行了,何至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葉白汀卻有些自己的小堅持,彆人為了保護仇疑青付出了性命,他隻是親力親為送她最後一程,談不上辛苦。他能為玉玲瓏做的不多,這最後一件事,他想自己來。

懨懨放下茶盞,他看了申薑一圈,衣服簇新,腰帶銅扣,走動間如曆風雷,看起來十分威武,連腰杆都挺的比往常板正……

“升官了?”

“托少爺的福,”申薑笑出一口白牙,拍了拍前胸滑的不行布料,很有些珍惜,“前天開始,我申薑就是試千戶了!”

一般百戶升千戶,中間要有個過渡,是以加了個‘試’字,不出意外,再等一段時間,他就是正經千戶了,底下人現在已經叫開了,都在拱手恭喜千戶大人……

申薑誌得意滿,美的都沒邊了,他幾乎是錦衣衛裡升官最快的,從總旗到百戶再到試千戶,一年都不到!

因為什麼,他很清楚。

他知道自己斤兩,井不算多優秀多出色的人才,不然也不會混了那麼多年,才是個總旗,他這是撞了大運,認識了少爺,有少爺拉拔著,少爺看起來頤指氣使,各種指揮他做事,其實開拓了他的視野,拓寬了他的思維模式,他想事情開始越來越仔細,也越來越敢發散,會往更深裡考慮。

因少爺一邊嫌棄一邊曆練他,指揮使便也網開一麵,天天拎他到校場操練,有厲害的人教就是不一樣,他這副筋骨,早沒了成長空間,磨不出更厲害的武功,可招式變化,思維路徑,稍微改一改,就不一樣,有時甚至彆人的攻擊在他眼前,跟老太太打太極似的,慢極了,他隨便一眼就能看出破綻,一招製敵。

他申薑已經不是過去的申總旗了,升這個官心裡一點都不虛,接下來的路嘛,也看得很清楚,就是跟隨少爺和指揮使不動搖,彆看他腦子笨了一點,他也是可以誌在千裡,未來有限可能的!

葉白汀:“祝賀你。”

申薑卻皺了皺鼻子:“你一會兒還要出去?”

葉白汀顯然主意沒變:“嗯。”

“那我……”

“你不是也忙著自己的事?”葉白汀往後一倒,靠在椅枕上,閉上眼睛,“乾什麼去了?”

申薑低頭看看身上衣服,再看看腳下鞋子,都是剛換上的,沒漏什麼啊……怎麼少爺又知道了!

他摸了摸鼻子,知道編瞎話騙不過少爺,乾脆直接搖了頭:“這個……我不能說。”

“隨便吧。”

葉白汀也沒非得問申薑在乾什麼,他懶的管太寬,不過是太了解申薑這個人,升了官都沒第一時間過來找他得瑟,肯定是有彆的安排,彆的事,很可能就是仇疑青親自交代的事,他才沒來得及。

申薑有點虛:“那什麼……少爺彆客氣,我今天陪你往外頭走走?”

“不必,”葉白汀懶懶道,“我沒什麼緊要事,底下有護衛,用不著你跟著我白耗力氣,難得忙裡偷閒,沒什麼新案子,你若空了,不如去陪陪嫂夫人。”

“可是……”

“不許告訴指揮使。”

葉白汀突然睜眼,麵色肅正的看著申薑:“他事情多,這些小事,我一個人能處理。”

申薑想了想,看了看四周,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那我偷偷跟你講啊,真不是指揮使不回來,怠慢了少爺,他是真的太忙,你可不能生氣……”

葉白汀懶的理他:“我又不是沒長大的小姑娘,哪有那般小氣。”

“呃……”

“行了,滾吧。”

申薑聽話,不會賣少爺,可仇疑青是誰,怎麼可能不知道葉白汀在忙什麼,他就算忙都回不去,北鎮撫司的消息也一刻不斷的傳到他手上,先前葉白汀找人打聽喪葬規矩,置辦東西,他沒多問,見葉白汀開始看墓地,他直接甩了個地方過來……

這天,所有一切都準備好,連黃曆都看了,宜安葬。

葉白汀身為法醫,整理屍體是會的,可以把玉玲瓏打理的乾淨整潔,但他不會化妝,便請了姐姐過來。

這種事要換了彆人,怕早被罵了,普通人多多少少會忌諱,葉白芍不一樣,她自小心胸寬闊,經過的事,走過的路,看到的東西都和彆人不同,聽到弟弟叫就來了,井沒說多的話。

她穿著一身素裙,手裡拎著個妝奩匣子,很大,上下幾層,每一層拉開都是不一樣的玩意,大小不一,形狀不同的小刷子小粉撲,光啞明暗不同,各種深淺顏色的胭脂口脂,固體的粉狀的膏狀的各樣妝粉……

葉白汀自認識是見識多的,都不大認得出來。

葉白芍將妝匣放在台子上,打開,一樣一樣將裡麵的東西取出來,給麵色泛著灰白的玉玲瓏上妝。

“我識得她,是個愛漂亮的姑娘。”

“她來過我樓裡吃飯,戴著冪籬,讓人看不清臉,惜字如金,要了個包廂,就自己一個人。但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寂寞,像是很愛惜自己身材,又有點管不住嘴,那日樓裡忙,她那的菜是我上的,我聽見她小聲對自己說就兩口,就再多吃兩口……結果還是吃多了,出來會賬時,瞪了我家廚子一眼。”

“就胖乎乎那個,”葉白芍一邊給玉玲瓏畫眉,一邊和弟弟說話,“我專門從蜀地帶來的廚子,你應該見過?小夥子年紀不大,心事不少,過來小聲問我,是不是他長得太醜,惹人姑娘討厭了,結果話還沒落,就被人跑腿送了件禮物,帶了句姑娘的話,說剛才抱歉了……”

“……這就是個可愛的,有點彆扭的小姑娘嘛。”

“我是最近,才聽說了玉姑娘更多事,她好像總是一個人,不成家,也沒想過說親,好似對感情沒什麼追求,但我仔細回想,方才想起,曾有幸見過她的舞,倘若真不懂情愛,跳不出那麼柔情纏綿的舞,她心裡,有過人呢……”

頰邊飛起胭脂,唇瓣描出顏色,柳眉染出遠山黛色,美人麵一點一點,呈現到眼前。

“瞧瞧,多好看,是個美人胚子了!”

葉白汀看著玉玲瓏的臉,停頓了很久,似想記住這個瞬間,這個姑娘漂亮的樣子。

葉白芍摸了摸弟弟的後腦勺:“人生總有很多彆離,來的猝不及防,讓人連道彆的機會都沒有,緣分淺了,留不住時間,我們才要更懂的珍惜……玉姑娘心明眼亮,是個通透的人,她不會害怕前路黑暗,因她見過明亮天光,她大約不希望彆人為她悲傷,我們隻要記住她漂亮的樣子就好,記得她喜歡梅花,喜歡微甜帶梅香的酒,有很好很好的朋友。”

“若她現在就在你我身邊,應該不會覺得遺憾,見你這麼看著她,估計更好奇的會是其它八卦,比如你和安將軍的感情……你有沒有送他東西,他有沒有接受你心意?指揮使就是安將軍,安將軍就是指揮使,你之前作了那麼多死,會不會很尷尬?有沒有什麼糗事,說出來讓她開心開心?”

葉白汀垂了眸。

“我知道的。”

身為法醫,見慣生死,他本以為自己很灑脫,沒想到還要姐姐為他操心。

“……謝謝姐姐。”

“真不要我陪你?”葉白芍略有些擔心的看著弟弟。

葉白汀搖了頭:“不用。”

“我其實不介意這些,有幸識得玉姑娘,也願送她一程……”

“不必,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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