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我們指揮使最好看(2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3329 字 11個月前

“若你需要幫忙……”

“不需要!”

等一切整理好,渾身收拾乾淨,頭發也晾乾,吃了輪茶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把衣服也換上,安排好一切,可以出門了,外麵已經不是華燈初上,而是夜色正濃了。

“走了?”

“嗯。”

仇疑青牽過馬,帶葉白汀離開了北鎮撫司。

這是葉白汀來這裡這麼久,第一次見到花船。

京城往東,護城河彙入海流的方向,有一處河麵相當寬闊,水流也緩,冬天太冷,風也太硬,很少人喜歡在這裡玩,到了夏天就不一樣了,靠水的地方都涼快,人們覺也短,總喜歡在晚上搜尋探索各種不一樣的地方,不一樣的玩法。

這個時代,青樓生意是不犯法的,城裡甚至有專門劃出來的片區,接待不同層次的客人,花船,算是比較高檔的青樓花活,更重的是喝酒玩樂,聽曲賞舞,還可以吟詩作賦,那些皮肉交易反而比較隱晦,不會賣的那麼直接大膽,簡單粗暴,重要的是享受夜色,要玩,還得玩得開心,玩的痛快。

客人們過來,可以說自己不是來‘嫖’,是來玩的,可能在這裡喝了酒,聽了曲,賞了舞,作了詩,但並沒有和哪個姑娘春宵一度。

葉白汀看著很新鮮,花船嘛,自然是裝扮的漂漂亮亮,有繁花掩映,但這些花選什麼,怎麼選,可就是本事了,花的品種,味道,形狀大小,能保持不蔫壞的時間,都需要選擇搭配,太多了也不好,不能整船都是花,看的眼睛鬨,味道也熏人,也不能太少,大家都有花船,彆人家的華麗熱鬨,你家的沒兩朵,豈不寒酸?

遂得配上輕紗,最好是那些朦朦朧朧的薄度,顏色不能太豔,太豔了招搖,一看都是野心,也不能太淺,爺們過來是為了玩的,整的那麼素淡,怎麼挑起客人興致,怎麼哄騙他們花錢?

自然得照著無聲無息,似有還無,撩人的手段來。

葉白汀還真眼花繚亂,看的有點轉不開眼睛了。

仇疑青就知道會這樣,在他第三次朝一個穿著緋色輕紗,眉心畫著桃花的舞娘看過去時,伸手遮了他的眼睛:“都說了,沒什麼好看的。”

葉白汀:……

他清了清喉嚨,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我這不是頭一回見,有些好奇麼,不過你說的對,確實沒什麼好看的。”

他轉了頭,看著仇疑青,眉眼彎彎,笑容明亮極了:“我們指揮使最好看。”

靜了許久,仇疑青才把馬拴到一邊:“……淘氣。”

葉白汀看著寬闊河麵上,一二三四……大大小小花船加起來得有十幾艘了:“我們去哪一個?”

仇疑青帶著他往前走:“最大的那個。”

葉白汀差點當場吹了聲口哨,不錯啊,最大的這個,也是裝扮最豪華最漂亮的一個,遠遠就能看到名字,叫斜芳閣。船邊裝飾的花不是最多的,卻是最相得益彰的,從大到小,從上到下,顏色和形狀走向一致,鋪出一種漸變的層次,配上隨夜風輕輕飄蕩的薄紗,多了幾分律動感,更添靈性,看起來相當有氣質。

待到走近,上船,發現這雖然叫船,其實是個小型的樓,上下共有三層,甲板上空間很大,人站上去也很穩,水波不急,隻添了些微微的晃動感,頗有些氣氛。

再往裡走,有淺香迷人,不是很濃重的脂粉香味,而是由層次不同的花香凝聚出來的氣味,因花都在船外裝飾,有夜風吹散,非但一點都不濃重熏人,還很令人神往。

拾階往上,就更有情調了,比起姑娘們的嬌笑聲,最先聽到的是絲竹鼓樂,各種琴聲,不知誰在彈奏一首《漁舟唱晚》,悠揚婉轉,繞梁有聲。

“呀,兩位可是稀客,”有女人過來相迎,“可是頭一回來?奴家姚娘子,替姑娘們謝過公子恩了!”

身處陌生環境,懷揣目的而來,葉白汀幾乎是下意識,打量起對方。

女人看起來正值桃李年華,剛剛二十出頭的樣子,梳著墮馬髻,青絲雲鬢,白膚櫻唇,眼兒含媚,生得非常漂亮,氣質尤其出挑,讓人一見難忘。

不過她應該不是特意過來迎客的,葉白汀視線滑過她剛剛過來的樓梯轉角,夜色掩映,那裡的身影有些看不清,但很明顯,是一個剛剛離開的客人,這位姚娘子在送他。

這種地方,一般負責迎客的,有一種行當術語叫‘龜公’,他剛剛進來時看到了,要不是這些人忙的有些脫不開身,剛才就會過來搭話了。

這位姚娘子,從長相氣質,身材打扮,看起來都不像是普通的姑娘,她身份似乎很高,尤其那句‘替姑娘們謝公子恩’,聽上去像是一個老鴇的角色,一般乾這行當的人年紀大了,有一種晉升方向就是做這個,但她年紀並沒有很大,能在規模這麼大的花船上,做到這個身份,明顯是個很能乾的人。

葉白汀微笑:“聽說你們這有好曲兒聽?”

聽說當然是沒有聽說的,但這種話,到哪艘花船上都好使,他和仇疑青今日外出,都沒有穿錦衣衛的衣服,以舒適為主,他穿了一身仇疑青前幾天才給他做好的淺湖色棉綢衣裳,不管從顏色質地還是裁剪方式,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富貴公子哥。

至於仇疑青,穿了一身深青壓深紫邊的長袍,本就彰顯了富貴,再加上他獨特的挺拔氣質,慣在高位帶出來的威壓感,顯得整個人更尊貴,今日沒有配繡春刀,係的一絲不苟的圓領就有了幾分禁欲氣質,讓人沒那麼害怕,有點想靠近,又覺得不尊重,總之就是,很誘人,非常想征服他,或者騙他的銀子。

這兩位一看就是不缺錢的主,既然碰上了,姚娘子當然不會放過:“若說這聽曲,公子可是來著了!我們這花船,彆的不說,琴曲可是一絕,公子細聽,可有聽到這曲《漁舟唱晚》?是不是還不錯?就是我家姑娘在彈奏呢!”

葉白汀隨意轉了下手中扇子:“是麼……可有本公子沒聽過的新曲?”

這一招是他專門從相子安那裡學的,白玉的扇骨,雨過天青的扇麵,就這麼瀟灑一轉,乾脆利落一停,端的是一副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樣,見慣了世麵,又不失優雅,是這些地方理想的客人模本了!

“有有有,”姚娘子笑的那叫一個熱切,“您隻管樓上請,今兒個保準叫您好好享受,咱們這馬上有編好的舞曲上演,也會奉上各個頭牌姑娘的花名簽子,您瞧著哪個能入眼,就點了過來伺候,保準叫您不虛此行!”

葉白汀看了看仇疑青:“那咱們就坐坐?”

仇疑青微微頜首:“可。”

姚娘子立刻揚聲:“貴賓兩位,樓上請——跑堂的,說你呢,快,上兩壺桃花醉,讓兩位客人先品著!”

被安排的包廂在二樓,葉白汀走完樓梯,腳步突然頓了一下。

仇疑青擋住他身邊往外的空間:“怎麼了?”

“我好像……”

好像看到了一個身影,在三樓樓梯口,一眨眼就不見了,不確定自己感覺對不對,又覺得不可能,這種地方……他怎麼可能會在這種地方,看到宮裡的公公呢?

這裡好像不是廠公喜歡來玩耍消費的場所?

“沒什麼,”他率先往包廂的方向走去,“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先聽個曲兒吧。”

酒菜上的很快,他們說不留人在這裡伺候,這些人就很快下去了,並不急於推薦姑娘,包廂看起來是包廂,空間私密,其實窗子開得很大,正好對著樓下的表演台,不管哪個姑娘上台獻藝,他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咳,”葉白汀清咳兩聲,“現在沒什麼旁人,剛剛看到了什麼,要不要說一下?”

仇疑青挪開小仵作麵前的酒,給他換了盞茶,還有兩盤鮮果子:“阿汀有所得了?”

葉白汀頜首:“當然!你看這船上裝飾,方才路過時,姑娘們身上的穿著,跑堂的衣服,還有這些盛裝酒水小食的托盞,每一樣都很精致,價格可不便宜。”

這裡生意應是極好,非常掙錢,客人們非富即貴。

“姚娘子剛才直接點出了曲名,不怕客人耳朵挑,這裡的姑娘技藝應該很紮實,不怕被挑剔,看起來訓練了很久,經驗也十足,頗有底氣。”

“還有剛才咱們路過的那間廂房,門雖關著,但透出來的味道潮濕黏膩……這裡並不拒絕皮肉交易,隻要客人想,隻是沒有張揚的說出來。”

仇疑青點了點頭,補充道:“一樓桌子擺的比較隨意,客人大約隻是有錢,沒有特彆尊貴的,類似巨賈高官這種,二樓包廂,其中一間有人推開門出來,也非高官,但周身打扮一看起來就很有錢,三樓未能上去,但隻裝潢就能看出來,比你我這二樓貴雅得多——”

“這花船,客人是分階級招待的,規格不同,酒水或伺候的人可能都不同,如你我這般,摸不準底,又感覺不一般的,便安排在二樓。”

葉白汀就笑了:“我們隻能上到二樓,看來指揮使還是得努力啊。”

“努力了,好讓你常來玩?”

“當然不,這種地方看看也就行了,我才不會想老來,”葉白汀趕緊表明心意,正色道,“還有呢?這花船錦衣衛還沒來得及查,你肯定不隻看出了這些!”

仇疑青頜首:“這花船建造結構看起來花樣很多,其實並不複雜,中間腹地空間麵積似有不對……可能藏有密室。”

秘室?一般有秘室的地方,秘密就多,葉白汀感覺這回真得慎重了,玩笑歸玩笑,心思也得多用。

二人正討論的時候,《漁舟唱晚》奏完了最後一個音符,樓下花朵簇擁的舞台上,換了人獻藝。

美人削肩柳腰,款款亭亭,淺紗遮麵,繪了桃花妝,視線欲說還休,似是看儘了賓客,在所有人身上停駐,似又沒看任何一個人,每一停足,一頓首,姿勢角度都恰到好處,寫滿了嫵媚妖嬈,風情萬種。

葉白汀差點推翻了桌上茶盞。

“燕,燕柔蔓?”

她怎麼會在這裡!

轉頭看仇疑青,仇疑青似乎也很意外。

葉白汀:“你竟也不知道?”

仇疑青頓了下,道:“最初的調查方向和線索,需得我們給她,之後便要靠她自己發揮,她自己也適應更大的自由度,錦衣衛便隻在暗處警惕保護,不乾涉她的行為。”

“那她現在……”

“大約是一個受人追捧,不屬於任何勢力,所有類似場所都可以,或者希望邀請合作的,‘特殊人才’。”

今日會在此處,大約是接到活兒,過來獻藝,不過燕柔蔓長處在戲折子,越劇黃梅戲昆曲都會,最擅長的是昆曲,倒是不知,她還會跳這些青樓裡的舞。

“厲害啊……”

葉白汀則想到了彆處,燕班主可是有玲瓏心肝的人,絕不會做無用之事,今日到此,大約不會隻想獻個舞那麼簡單,她來這裡,一定是這裡有吸引她的東西。

這斜芳閣有問題?還是這裡的客人有問題?

看來今日,還真得花些心思,好生看看了。

……

河麵波光粼粼,映射著皎皎月色,花船裡沁香陣陣,柔柔燭盞映襯著美人麵,可謂衣香鬢影,令人沉醉。

船行水麵,微微的晃動更添情趣,沒有人會對此大驚小怪,也沒有人發現,那船艙外壁,不知從哪裡沁出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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