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 當然是最重要的,弓1弩發現的房間。
船上事多,姚娘子不太方便, 被叫走了,葉白汀和仇疑青並未阻攔, 有時候現場相關人的離開行為本身,可能就是線索, 或者會帶來更多線索,現場錦衣衛小隊已經到位,不怕盯不住人。
這個房間就更乾淨,更整潔了, 原本是什麼樣, 現在就是什麼樣,沒有熏天的酒臭氣,也沒有彆的奇怪的味道,窗子大開,窗台邊就有一支弓1弩,大剌剌放在那裡。
凶手要麼是不在意,篤定事情不會被發現,或者被發現也有理由脫身,要麼, 就是有其它處理凶器計劃,或當時出了什麼意外,來不及。
二人走到窗前,先往外看視野,樓高景闊,視野非常清晰, 看得也很清楚,正正對著船尾的方向,如果那裡站了人,如果想要在此地攻擊,非常容易得手。
再看弓1弩本身。
葉白汀能看出來,這似乎並不是研製特彆精密的重弩,粗糙很多,遠非軍隊戰備會取用之物,說是弩,樣子看起來更像弓,外側仍然是弓身,中間多了個弩臂,用於承重撐弦,機括安在最後麵,指扣住倒做的好看精致,看起來比較簡單小巧,重外觀好看,更甚構造用途。
“這是□□。”
仇疑青上手掂了掂,還翻過來看了看:“製作工藝比較粗糙,民間稍厲害點的手藝人也能做到,隻是易壞,用不了多久,難登大雅之堂,傷人倒沒問題,射程射力都可以保證。”
現場沒有箭矢,仇疑青讓錦衣衛找了一枚過來,北鎮撫司的箭稍稍有些長,與此不匹配,仇疑青便用手折斷尾端,放之入弦,抬臂遠望,調整姿勢,瞄準遠方,按動機括——
“咻——”
箭矢發出淩厲破空聲,銀光一般穿越夜色,穿透船尾高高桅杆頂的花船旗子,仍不見停頓,一直在飛……
以葉白汀眼力,都看不到它到底是在哪裡落下的,就感覺像流星一樣,直接飛出了自己的視野範圍。
此類弓1弩射程,靠的是本身的建造結構,機括的靈敏程度,和持弩人臂力無關,仇疑青擅射,能左右的也隻有方向,而非力度,也就是說,凶手在這個房間,利用弓1弩殺人,基本就是事實。
“我記得之前申薑說,花船裡可能會有類似的射擊遊戲?”
“方才姚娘子說過,”仇疑青道,“在你驗屍之時,她已承認,花船為了吸引客人,會定期更換舉辦一些‘特彆遊戲’,持續時間可能三五天,可能一旬或半月,花樣各有不同,‘弓1弩’比準頭這樁,剛剛才輪過,持續了半個多月,五日前才換下來,這幾日是歌舞縱享,並無此類環節,之前用的所有□□,都好好的收在倉庫,並未取用。”
不就是主題遊戲,葉白汀懂,都是經營者的手段,換著花樣來,好讓客人們有長足的新鮮感,不會在這裡玩膩了,下回不再來。
他眨了眨眼:“□□可比對過了?”
仇疑青知他在問什麼:“此房間第一時間被錦衣衛封存,姚娘子沒進來過,也沒看到這□□樣式,申薑旁敲側擊問過了,她說不知,錦衣衛便自去倉房檢查,想來不久會有結果。”
是不是一樣的東西,倉房數量對不對,有沒有少,一查便知。
“這個房間好像沒太多痕跡……咦,這是什麼?”
葉白汀看著看著,發現房間太乾淨也有好處,稍微有點不普通的存在,就可以很快被發現,門口靠近床榻的地方,似乎有一方帕子遺落,卷在了床帳裡。
床鋪乾淨整潔,褶痕看上去略久,肯定是沒有使用過的,但花船上的床,花樣比外邊多,床帳床紗包括床邊垂下來的床幃,都是輕紗繁複,紋飾良多,且垂落到地麵,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這方卷在裡頭的帕子。
“是素帕。”
“深藍,無字,隻鑲了邊,是男子會用的款式。”
凶手落下的?
葉白汀都不用湊近,就聞到了帕子上的,裹挾著不愉快臭味的酒味,帕子上也有些黏黏糊糊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嘔吐物。
凶手還喝多了,在這裡吐了一回?
可左右看看其它地方,並無任何痕跡,沒有嘔吐物,更沒有被清理打掃過的痕跡,這個房間……不像有人在這裡吐過的樣子。
這可是有點稀奇了。
“這帕子是誰的?”
帕子的主人可就是凶手?
“我知道,我知道,是方之助的!”
葉白汀心裡想什麼,彆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剛剛順嘴問出的疑問,路過門口的人正好聽到,還答出了聲。
“方之助?”這是誰?
葉白汀回頭,就看到被門口錦衣衛攔著,不讓進來的男人,男人該是而立之年,稍稍有些發福,肚子微胖,滿臉諂媚的笑,五官擠到一起,把自己擠成了一個發麵饅頭,看起來十分喜感。
也不用他問,見房間裡的人看過來,男人就後退兩步,拱手躬身一禮,禮貌極了:“下官潘,近來將將擢升京兆府尹,有幸在此見到指揮使,實是榮幸之至!”
仇疑青不跟他廢話:“你方才說,你認得這方帕子?”
“沒錯!實不相瞞,下官也是這次菡萏閣的客人,方才一直在官房,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要下船,被錦衣衛攔住,才知有命案發生,意識到不妥,趕緊過來向指揮使報備——”
潘笑的圓滑極了:“這酒宴間有什麼事,指揮使儘可問詢下官!這帕子,下官也是知曉的,今日是魏士禮魏大人慶升遷之喜,可他也有同僚,也有競爭者,方之助就是一個,小方大人年紀輕輕,才二十四五,就做到了吏部郎中,聽說極為能乾,也就是年紀稍稍小了兩歲,就兩年之差,資曆比魏大人淺了,才沒辦法擢升侍郎,不然這波升遷沒準都輪不到魏大人……可資曆不夠,人家本事夠啊,在官署名字也是響當當,魏大人就一直跟他不對付,這次請客吃飯,都沒有請他……”
葉白汀微微側眉:“既然沒請,他為何來?”
“說是給尚書大人送東西,”潘笑著,“這吏部關起門的事,咱也不知道,就是在場,聽了一耳朵,像是尚書大人要求,不知是傳了話,還是提前有過示下,沒辦法,小方大人才非得在這個時間送過來,誰知遇上尚書大人醉了呢,竟吐在了他身上,這下更沒轍,如此出去不雅,這種地方又沒有給小方大人換的衣服,他便隨意找了個房間整理……大約就是這間房了?”
“大約?你不是親眼看到他進過這間房?”
“那沒有,”潘大力搖頭,眼神往裡麵探了探,“下官就是……認得那帕子,小方大人過來時,就拿出來用了。”
“之後呢?”
“之後再沒有見到,興許是離開了?小方大人又不是受邀過來的客人,本身也有些清高,可能並不願意在這裡多留。”
葉白汀和仇疑青對了個眼色。
既然彆人都送上門來了,不順便問一問,更待何時?
隻是這個房間不合適,疑似凶手停留過的房間,線索不可以被覆蓋,他們便轉了個方向——
“潘大人隨本使過來一趟。”
“是!”
潘樂顛顛的跟著,去了之前二人和兩位公公說話的房間,還非常懂禮殷勤,路要讓著二人先走,卻得自己先跑到前頭去開門挑簾,自己在側邊站定,卻得等二人坐定,才規規矩矩坐下。
他本也想幫兩個人倒茶來著,但瞧出了指揮使的拒絕動作,才眼觀鼻鼻觀心站定,假裝沒看到指揮使先給少爺倒了茶,才又給自己的杯滿上。
至於他自己麼……說起來官階不算小,可這是在京城,天子腳下,哪裡比得上指揮使這樣的權臣?當然是消停一點好,他又不渴,喝什麼茶,指揮使完全不用考慮他!
仇疑青給小仵作倒上茶,看著他喝了,才轉過視線,問潘:“你今夜也在宴上,可是同席間人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