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準彆人都不會發現死者‘離開’了呢,一切都可以慢慢來,神不知鬼不覺,根本不必著急。
還有……
葉白汀感覺這個自上而下的射殺角度,背後射殺的行為,從容的布局,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氣,他記得心理學上有種分析,這個行為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審判’的隱意。
凶手對死者是不是存在不滿?那在殺人動機的考慮上,除了一般情況的仇,情,錢,是不是應該考慮的更廣泛一點,比如是不是認為死者破壞了規矩,該要被處理……之類的?
這夜很長,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很久,葉白汀一直悶頭驗屍,整理好自己的思路,驗屍結論,以及過程中需要注意的細節,每有一個小總結,都會寫在紙上,讓人送去給還在船上的仇疑青和申薑。
最後的屍檢格目當然也會記錄分析,彙總給出去,但中間過程中的這些疑點,實時分享更好,方便還在現場的人查探。
終於所有工作結束,肩頸僵硬,嘴裡乾渴的不行的時候,天邊已經泛了白。
他摘下手套,脫下罩衣,從仵作房裡出來找水喝,就聞到了一股不怎麼令人愉悅的藥味,好像正在熬製,苦的非常濃烈,帶著種詭異的酸,飄的整個院子都是,他直接捏了鼻子,一晚上的勞累都能被這味直接衝散,這是什麼味道,也太非人了!
一個白胡子的老大夫從藥房出來,看到他略青的眼底,臉就耷拉了下去:“又熬夜了?自己身體什麼情況不知道?”
葉白汀心裡有點虛,眼底微轉,決定先發製人:“我隻是被這苦味熏的睡不著,您在煮什麼東西,聞一下都讓人受不了!”
老大夫看穿了他的想法,眼皮一撩:“這罐藥,老夫兩刻鐘前才開始做。”
葉白汀:……
“稍後把這個吃了,年紀輕輕的,彆作死,”老大夫似是拿他沒辦法,從袖間摸出個小瓶子,扔了過去,裡麵是他製好的養生丸,“罐子裡煮的,你就彆想了,是指揮使的。”
葉白汀接了小瓶子,還有點沒回神,仇疑青的藥……做出來了?這麼苦?
老大夫撫著胡子:“有指揮使鎮著,詔獄‘青鳥’壓著,那群瓦剌狗還算乖,沒敢瞎說,藥方子老夫和幾個老友一起試過了,對症,苦是苦了些,確能克毒。”
葉白汀就笑了:“您看您都知道苦了,能不能加點甘草蜂蜜什麼的,調個味?”
老大夫瞪眼:“你當是做飯呢,按照自己的口味來?這藥方子甚有講究,取用藥材繁多,隨意添減,很可能影響藥效。”
葉白汀就安靜了,苦點就苦點,指揮使也不是嬌氣的人:“指揮使吃了就能好?”
老大夫卻搖了頭:“此毒製的怪,藥方需得經數道變化,中間過程略長,可能需要持續兩到三個月,其它的珍貴藥材也需尋找購買,並不容易……指揮使初時服用,很可能伴有一定程度的不適。”
“什麼不適?”副作用?
“暫時還不確定,可能會持續亢奮,也可能會突然陷入昏睡,類似這種短暫的藥物反應,過程持續多長……還得看他自身身體素質,老夫現在還說不準。”
“不必擔心,”仇疑青的聲音由遠及近,“我心裡有數。”
“指揮使。”
見到來人,老大夫行了個禮,就很有分寸的退下了。
他之所以會和葉白汀聊起指揮使病情,身體情況,也是因為這是和指揮使最親密的人,該要知悉之後的風險,指揮使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他也會是第一個發現的人,知道會遇到什麼,就會有準備應對,及時通知大夫。
葉白汀還真是有點擔心:“需要治這麼久?”
“沒事。”仇疑青晃了晃手裡拎著的東西,“餓不餓?”
豆腐腦和油條,東街那一家,葉白汀很喜歡的味道。
“餓了!我們一起吃!”
葉白汀倒也沒在‘藥’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早知道這個毒遠非那麼簡單,現在能治,有方向,不比以前好了很多?遇到困難,再想解決辦法就是,不用怕。
眼下最重要的是早飯!自己的身體健康很重要,仇疑青也是!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申薑從門口跑進來,相當及時了:“花船查的差不多,我回來對其他相關人進行走訪排查,正好路過咱們大門口——果然得順便進來看一眼,不然怎麼撞上這麼好的運氣!”
好在仇疑青帶回來的量不算小,北鎮撫司的小廚房也沒閒著,很快送了幾張煎餅並小米粥過來,完全夠用。
“閒著也是閒著,”葉白汀提議,“不如順便捋一下時間線?”
申薑咬了口油條:“好啊,來!”
葉白汀手中白瓷勺舀著豆腐腦:“昨天花船上的重點嫌疑人,應該是潘祿最先到,但他不是正經客人,坐定沒動,之後是做東的魏士禮,再之後是本案死者樊陌玉,因場子人多,極需要一個長袖善舞的人幫襯,潘祿便跳了出來,主動湊近,被允許了,所有客人裡,吏部尚書江汲洪是最後到的,至於東廠和西廠兩位廠公,是意外加入……在此過程中,姚娘子一直進進出出照應,幾乎滿場都在。”
“沒錯,”申薑首先確定的也是這些,理的很清楚,“在江汲洪到來前,魏士禮也在和賓客喝酒,但喝的很克製,主要為了氣氛,潘祿看懂了,為他擋了許多酒,江汲洪來了就不一樣了,魏士禮尤其熱情,和潘祿姚娘子一起,頻頻勸江汲洪的酒,反倒是死者表現的很克製,酒飲的也不算多。”
仇疑青:“便在此時,兩位廠公到了,多多少少,所有人都要陪幾杯。”
葉白汀:“感覺時間差不多,死者假借酒力不支,犯困想睡離開,之後再也沒回來。這個時候,房間裡的人並不知道他不會再回來,行為仍然隨意,比如兩位廠公就是在這個時間段,分彆出去了一次。”
申薑:“然後是魏士禮和江汲洪。這兩個都醉了,前者醉的大舌頭,說渾話,不肯放開手裡的酒,拎著酒壇子被送到了房間,醉的都沒辦法和姑娘玩;後者醉是醉了,但醉在後勁,這個時候還是可以和姑娘玩的,隻是醉意上湧後,脾氣也大了,不允許青樓女子睡在自己身邊。”
仇疑青:“二人從房間被扶走的時候,遇到了過來找江汲洪送東西的方之助,因江汲洪醉了,無法正常交流,有些事便也不用說了,但不巧他被江汲洪吐在了身上,隻能找房間清理一下——便是凶手殺人的房間。”
還落下了一方帕子。
葉白汀:“姚娘子的進出頻率,就更多了……”
申薑呼嚕嚕喝粥:“照這樣看……所有人都有空白時間,都有嫌疑啊。”
兩位廠公是獨自出去上官房的時間,姚娘子是所有離開的時間,魏士禮是這個‘醉了’被扶進房間的時間,說是太醉,那處不頂事,和姑娘玩不了,將姑娘趕出後,空當不要太多,江汲洪稍稍嫌疑小些,因他回房間後,第一時間是和姑娘玩樂,之後把姑娘趕走,才有了空白時間。
不過申薑查了,江大人有點不行,辦事的時間非常短,遂之後的空白時間也很多。
至於方之助,他來時站在門口,離開前直接在凶手的房間裡留下了證據……說是清理身上,但清理身上需要多久,可是因人而異的。
葉白汀:“我覺得現在,有幾個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魏士禮房間的酒壇子。我和指揮使過去時,此人醉的非常徹底,地下的兩個酒壇子是空的,他離開酒宴廳時是不是醉的,醉度有幾分?能不能做殺人的事,有沒有可能是喝完這兩壇,才醉的那麼厲害的?”
但也不一定,以他的身份地位,真要做假局,有沒有必要留著這酒壇子?
有疑問,就要調查確定,看能不能排除。
申薑點頭:“那我去查一查他的酒量!”
葉白汀頜首:“第二點,尚書大人江汲洪,距離凶手殺人的房間最近。”
他看似在‘和姑娘玩樂’,怎麼著辦完事,時間都要比彆人都晚一些,好像來不及,但其實那個距離感很微妙。
仇疑青沉吟:“還有方之助。”
葉白汀立刻就聽懂了:“潘說他是過來送東西的,我對他的疑問隻有一個,就是——他離開的,是不是過於輕易了?”
“競爭對手的升遷宴,他沒受邀,看起來也沒有想來的意思,但還是因為要‘送東西’,過來了,那這件東西重不重要?有多重要?如果不重要,他沒必要非得走這麼一遭,如果很重要,哪怕上官醉了,是不是也得想辦法等在原地,上官一清醒,立刻彙報?潘說這位小方大人是個能力極強之人,不該沒這點眼力。”
申薑突然反應過來,拍了下大腿:“該不會是他看到了點什麼東西,嚇破了膽,慌不擇路逃跑了,失了理智判斷!他會不會是本案的目擊證人!”
“是不是看到了些東西,我不確定,但我知道,這位小方大人離開時,姚娘子送了他。”
葉白汀轉向仇疑青:“指揮使記不記得,我們去船上時,姚娘子並不是有意來迎我們的,隻是湊巧撞上了,當時她身後那個樓梯口,隱隱有個男子背影,細想時間身份或年齡比對,我覺著,很像這位小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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