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小氣的指揮使(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2826 字 11個月前

幽夜寂靜。

長街映著月影, 門前燈籠隨風微晃,臨街酒肆開始閉館,一二微醉的客人歸家, 百姓們家裡黑著燈,遠處隱隱有幾聲狗吠, 這夜的京城,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 隻多了些在月下來往潛行的暗影。

案件在偵破階段,錦衣衛對相關人的動向都尤為注意, 非必要不會實施監視,但大體行為軌跡,習慣路徑等, 都要掌握清楚, 潘祿家裡人口簡單,這個時間,最可能的方向有兩個, 一個是家, 一個是在官署公務尚未處理完, 沒來得及歸家。

申薑自告奮勇:“我去官署!”

仇疑青點了頭,自己帶人轉去了潘祿的家。

潘祿手頭並不寬裕,看住的地方就知道了, 就是個一進的小院子,一眼就能看完, 正北邊房屋周正,隔出臥房和書房, 是潘祿自己在住, 現在燈黑著, 沒有人,往東應該是庫房廂房之類,現下也黑著,往南是下人房廚房,雖燈燃著,但沒什麼大動靜,住的是一對老仆夫妻,往西,是潘祿女兒的房間。

聽到幾聲淺淺的咳嗽,仇疑青正好走到窗外,因夏夜炎熱,窗子開了大半,剛好能看到裡麵的人,少女看起來十一二歲,穿著豆綠色衣裙,蹙著眉梢,翻看一本書,可能因為難受,她額角沁著細汗,書似乎也翻不下去,看兩眼就要看一看門口,似乎在等著誰回來。

老仆被錦衣衛衣製止,在一邊沒有說話,隻眼神透露出焦急。

仇疑青沒驚擾這位姑娘,而是帶著人往後退了退,幾乎退到了大門邊,低聲問那老仆:“你家老爺呢?”

老仆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驚的也抹了汗:“老爺頭前回來,用過飯,看了會兒書,突然說有事,換了衣服出了門,到現在還沒回……”

“去了何處?”

“不知道。”

“可是去見誰了?”

“老爺沒說……”

仇疑青思忖片刻,沒再繼續問,轉身往外,將要離開時,低聲叮囑了一句:“方才之事,不必告訴你家小姐知曉。”

“是,小姐身子不好,憂思過度恐會生病,謝指揮使體恤,”老仆擔心的不行,追出來兩步,“我家老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必打聽,靜候。”

一水的飛魚服衣角在眼前滑過,錦衣衛的事,老仆怎麼敢瞎打聽?可是……這家裡沒有女主人,也沒個拿事的人,隻有一個病弱的小姐,要是老爺真出了事,可怎麼辦喲。

仇疑青走到街外,已經有錦衣衛快馬過來報告:“申千戶那邊傳了信來,說人並不在官署!”

接下來怎麼辦,去哪兒找?京城這麼大……

錦衣衛們正心犯嘀咕的時候,就見指揮使已經重新上馬,方向堅定:“花船!”

本次案件幾經分析,基本排除了私仇私情這樣的方向,就是與‘機密’有關,有人在不遺餘力,阻止秘密的暴露和外泄,以□□懲罰泄露秘密的人,關鍵的秘密有二,一是烏香鏈,二是官位買賣交易鏈,種種跡象可知,潘祿參與了第二個鏈條,可他明明沒用烏香,卻知道了烏香,近來行為還很微妙,怎會不令彆人起疑?

如若潘祿準備一條道走到黑,跟人做了交易,放棄一切良知和底線,成為對方的一員,那他不會有危險,甚至還會發財,但他並沒有,反而總是‘巧遇’錦衣衛,說些有的沒的話,看起來沒有什麼漏洞,沒暴露什麼秘密,可這個行為本身,就是疑似背叛的危險行為,如若矛盾激化,對方發現了他在提醒錦衣衛,他必會有危險。

而不管烏香還是官位買賣,都聚集於一點——花船!

仇疑青策馬奔騰,眼神越來越銳利。

可能三皇子組織有很多據點,但潘祿是自主意識出門的,作為對組織了解不深,還未徹底加入的人,他知道的東西必也有限,如果突然有了什麼想法,除了花船,還能去哪?

至於彆的方向……

仇疑青根本不做考慮,潘祿的生活非常簡單,除了任上公務,就是家中女兒,再就是最近這個‘麻煩’,大晚上的,官署沒事,女兒沒事,他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還能是什麼?

夜已經很深了。

花船仍然很熱鬨,甲板上燈火通明,姑娘們在花香簇擁下,輕紗舞動,腰肢曼妙,纖影映著水光,美不勝收,客人們叫好聲不斷,賞銀都能撒出花來。

仇疑青聽到了三樓傳來,斷斷續續,有些熟悉的破空聲,還有在這破空聲之後,人們誇張的讚歎和捧場……

“日,這姚娘子厲害啊,竟然借著人命案發生的當口,獵這個奇,重新啟動了弓弩遊戲!”

申薑緊趕慢趕,正好趕到:“指揮使,咱們怎麼辦,上去搜人?”

仇疑青身影融在夜色裡,眉骨濃深:“搜。”

潘祿可能有危險,也可能沒有,但他們有所推測,知道有風險可能,就不能不管。

船上突然多了‘不速之客’,姚娘子提著裙角從三樓下來,端著滴水不漏的嫵媚笑容:“未知錦衣衛大駕光臨,奴家有失遠迎,真是罪過,諸位是聽曲兒,還是賞舞?儘管樓上來,就是這刀啊劍啊的,能不能稍稍收一收,彆嚇壞了姑娘們……”

申薑理都沒理她,直接帶著人往上走,手指每往前一劃一頓,都是指令,底下小隊兩三人一組分開,收攏所有方向,一間間查找。

姚娘子笑意僵在了臉上,看向仇疑青:“指揮使這是何意?我這船還犯法了不成?”

仇疑青也沒說話,冷肅著臉站在原地,盯著四外方向。

錦衣衛行動很快,不過多時,從一樓到三樓,已經全部查完,申薑皺著眉過來,在仇疑青身邊低聲回話:“……三樓客人不少,在玩弓弩,沒有人受傷,未見血色,也未見到潘祿的人。”

到處都沒有……莫非他們想錯了,潘祿根本沒來這裡?

這就有點尷尬了。

雖然他們錦衣衛曆來厚臉皮,沒什麼不敢乾的,早年就在外‘常有凶名’,可那是指揮使不在,現在指揮使本人在,大張旗鼓又沒找到人,這姚娘子看起來又是個厲害的,當場撒潑怎麼辦……

果然,申薑剛一擔心,姚娘子就開始了。

她可能剛剛愣了下,不知道錦衣衛為何上門,但現在,一水的飛魚服進來,所有房間看一遍,又一水的退出去,能是乾什麼?

做這種盤子生意,彆的可能少見,捉女乾戲碼可是三五不時就有,找人路數,她比誰都熟。

“如何,申千戶可尋到了人?”

姚娘子素手抬起,風姿綽約地扶了扶鬢邊的發:“雖說在這京城裡,錦衣衛無可不為,各官署中北鎮撫司獨大,可無緣無故深夜到訪,砸我們這些苦命煙花女子的場子,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申薑皺了眉:“你待如何?”

“哪敢如何呀,”姚娘子嬌笑著,視線滑過仇疑青,“隻是指揮使的人如此蠻橫,嚇著了花船上的姑娘,一會兒還不知道能不能把客人伺候好,是不是得給點交代?”

這是要坐地起價,不是要錢,就是要路子呢。

申薑早年做總旗,處理這種事不要太習慣,咧出一嘴白牙,大手直接往下,按住腰間繡春刀刀柄,略略一使力,泛著寒光的刀刃就露了出來:“要交代?這個怎麼樣,是不是夠好看?”

姚娘子:……

是誰說北鎮撫司指揮使立了規矩,手下錦衣衛把去年起就很講理了,這不是還有耍無賴的麼!

真要論肮臟手段,姚娘子不覺得自己會輸,但關鍵對麵是官家的人,這申千戶身上一股子二五眼的悍勁,要是指揮使不管,還真有點收不了場。

她趕緊眼睛找人,叫人去尋燕柔蔓。

燕柔蔓今夜就在船上,既然日後攻略重心在這條線上,她就不能裝作看不到,不用人叫,此刻已經嫋嫋婷婷的走了過來。

“娘子莫急,申千戶不過是開個玩笑,”燕柔蔓笑容也很嫵媚,比起姚娘子的故作大方,她的神態裡更添了幾分坦誠,不設防,聲音聽在耳朵裡也怪舒服,“指揮使莫要同奴家這等煙花女子計較,多跌份不是,方才這麼大動靜,可是出了事,在尋什麼人?若要叫人誤會就不美了,人家若不願意被尋到,反倒白費了錦衣衛力氣,我們姚娘子方才是想說,可代為通融勸說,而今在這船上的,不管姑娘還是客人,總得給我們幾分薄麵不是?”

這話就高級多了,回緩了氣氛,把姚娘子的鋒芒改為配合幫忙,大家場麵上都過得去。

至於在這過程中,是真的想配合幫忙,還是心裡有什麼小九九,那就是個人自己的選擇了。

“不必。”

仇疑青袍角一旋,轉身離開了。

雖然沒怎麼理她,但也沒有下令,對花船進行更深的打壓……

姚娘子站在福身送行的燕柔蔓身後,眼神微閃,果然這個女人就是有用,錦衣衛還真給她麵子!她這回應該是沒走眼,把燕柔蔓報給主子也很英明,隻待以後立下大功……有些位置,非她莫屬!

跟著指揮使走到船下,申薑才問:“指揮使,咱們真的要撤?這花船看起來很有問題,要不要……”

“不撤。”

“不撤?”申薑突然卡殼,那下船乾什麼?

仇疑青繡春刀鞘滑過水麵:“找一組水性好的,下水看看。”

“指揮使的意思是……水裡?”

申薑眼睛陡然睜圓,也不接著問了,還愣著乾什麼,直接隊伍裡點了幾個,自己身先士卒,往水下一紮——

夜太深,水下視野並不好,可四外摸了摸,申薑還真隱隱約約的瞧見了一個人,剛要遊過去,那人已經發現了他們,奮力朝遠處遊去!

這裡是護城河的一個彎道處,花船就停靠在一邊,岸邊往東連著大街,錦衣衛剛剛就是從這邊過來的,往西就暗了,連著一條小巷,特彆昏暗。

這人速度非常快,不久後就在暗處冒了頭,渾身濕漉漉的,往黑暗的巷子裡走。

瞧這身量,還有身上穿的衣服,眼熟的立刻就能認出來,這不是潘祿是誰!

剛剛在水裡不方便喊話,距離也太遠,互相看不清,申薑身上都是水,衣服一搭變的老重,一時半會追不上人,趕緊喊:“錦衣衛在此,潘祿你給我站住!”

潘祿愣了一下,還真不跑了,站定在原地,回頭看時眼底都是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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