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蟬是肖氏的人,雖然現在杜麗娘是她明麵上的主子,但實際上的主子還是肖氏,所以她怎麼會聽杜麗娘的命令呢?
當然,自小在市井長大,能和賣炭老翁們搶生意的杜麗娘又豈是一個好欺負的?
她自顧自去洗臉架上取了手巾洗臉。
寶蟬要過來伺候,被她喝開了,但見她一麵麻利地拿起綿軟的浸泡過淘米水的冬瓜瓤白洗臉,一麵語氣粗魯,說道:“肖氏把你塞給我,你以為我同意留下你就是為了讓你替我做這些?我自小被拐,跟著養父母在市井長大,我有手有腳,什麼活不能乾,我要人伺候乾嘛?”
杜麗娘突然翻臉,又粗鄙又強悍,讓寶蟬蹙眉,在心裡大翻白眼嫌惡,她是真看不上這個半道上回家的四小姐啊!可是夫人的吩咐她又不敢不從,何況夫人將她撥過來也不是為了讓她伺候四小姐,而是為了安插自己的眼線。
肖氏的真實用意讓寶蟬心裡多少好過一些,至少這樣來看自己效忠的主子依然是肖氏,而不是這個粗鄙的市井村姑。
寶蟬在心裡看不起杜麗娘,杜麗娘也不需要她看得起,她要的是寶蟬屈服,於是她就耍起淫威來。
“我要的是你聽話!”
不知為何,杜麗娘簡簡單單一句話讓寶蟬心裡一驚,大概是被杜麗娘看過來的犀利又冷峻的眼神給嚇到了。
“肖氏將你給了我,你就是本小姐的丫頭。雖然我從小在外頭長大的,身邊沒有過伺候的丫頭,可我也知道丫頭是乾嘛的,那就是任由主子差遣的!你作為一個丫頭,要是做不到聽主子的話,那你就不配做丫頭,我身邊絕對不會留沒有用又不聽話的東西惡心我自己。”
杜麗娘用手巾將臉上的冬瓜瓤都擦乾淨了,又走去黃花梨屏風衣架拿了睡袍換上。
手上忙著,嘴上也沒閒著。
“你要是覺得肖氏把你給了我,你卻還是肖氏的人,肖氏也還是你的主人,那你儘管可以回肖氏身邊去,如果她還能要你的話。”
杜麗娘說這話的時候唇邊是深深的嘲笑。
送給繼女的婢女哪還有要回去的道理?那還怎麼當賢良淑德的好繼母呢?
暗戳戳是一回事,明麵上又是一回事。
寶蟬是個鬼靈精,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
她才喚了聲“四小姐”就被杜麗娘打斷了,隻見杜麗娘已經穿好睡袍,整整齊齊,清清爽爽,瞪著她,說道:“肖氏如果不能替你兜著,你就隻能是我的丫頭,要打要罵要賞要罰可都由不得彆人。從小到大,我野慣了,也粗魯慣了,誰讓我不舒服,我不打回來也要罵回來,那還是我在做平民家女兒的時候,如果不同了,我是尚書府嫡出的四小姐,我更不可能忍什麼惡氣,尤其是一個下人在我跟前拿喬,殺雞給猴看,是我最擅長的手段,你要是不能讓我舒坦,我回頭就去告訴老爺,把你賣了配了,老爺看在我早早死去的母親份上也會依了我的。”
寶蟬“噗通”就往地上一跪,才跪下又慌不拉幾爬起來,衝到桌旁,把那碗銀耳蓮子羹端起來,大口大口塞進嘴巴裡。
銀耳是好銀耳,蓮子也是好蓮子,甜甜蜜蜜,奈何寶蟬卻食不甘味,隻有苦澀。
杜麗娘冷笑道:“聽話就對了,當奴婢的當然要聽主子話,這是本分!聽話,有的是好處,好吃好喝,還有賞錢,何樂而不為呢?”
寶蟬正吞下最後一口銀耳,猛地發現眼前多了一吊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