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雲陰的那一聲響指落下, 周圍的景象忽然發生了變化。
鋪天蓋地的濃霧瞬間遮蓋住了白稚目光所及的一切。潮濕的空氣包圍著她, 不等她反應過來, 周遭的景色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荒涼的村莊、崎嶇的山路儘數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陰暗濕冷的黑色石壁。
這……這又是哪裡?地牢嗎?
白稚疑惑地環視一圈,正要尋找季月的身影, 目光忽然被前方一個巨大的鐵籠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臟兮兮的男孩正背對著白稚坐在鐵籠裡。他的衣服破破爛爛,暴露在空氣中的脊骨根根凸起, 看起來瘦得可憐。
這個地牢裡隻關了他一個人。即便如此,他的四肢仍然拷著沉重的鎖鏈, 仿佛被關押的不是一個瘦弱的小男孩,而是一隻凶猛的野獸。
那是……
心底有個呼之欲出的聲音在不停呼喊,白稚抬起腿,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她的腳步不算輕,甚至有些急促。直至她在籠前站定, 男孩都沒有任何反應。
“……季月?”白稚喃喃喚道。
坐在籠中的男孩聽到她的聲音,微微偏過臉來。
漆黑的雙眸,清雋的麵容。即使看起來要稚嫩很多, 但這無疑就是季月。
原來雲陰說的“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就是這個意思嗎?他設下這個陷阱,就是為了刺激季月, 讓失控的季月失去理智, 從而陷入自己的幻境?
男孩的臉上滿是混雜了血跡的泥汙,但這仍無損他的美麗。他靜靜地看了白稚一眼,而後收回視線。
他看起來完全不認識她。
“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稚嫩而清冽的聲音在寂靜的地牢中響起。
“……我當然知道。”白稚隔著鐵籠, 心疼地凝視他。
他真的不認識她了。
即使知道這裡的一切隻是幻象,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是徒勞,但白稚還是想打開籠子,救出季月。
難道他從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這種地方嗎?
“一定是雲陰那個老東西告訴你的吧?”男孩嗤笑一聲,眼中充滿譏誚,“居然會從彆人的嘴裡聽到這個名字……真是稀奇。”
什麼意思?白稚來不及細想,立刻急迫地提醒男孩。
“季月,快醒醒,這些都是幻象,是假的!這是雲陰設下的陷阱,你快清醒過來,不能陷進去啊!”
然而男孩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狐疑地看著她。
“雲陰的陷阱?什麼陷阱?”
白稚忽然感到絕望。
薑霰雪說過,隻要幻境的主人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幻境就會消失。如今她卻怎麼都喚不醒季月的意識,究竟是他沉浸得太深,還是他從心底裡,就認定了沒有人會救他呢?
不等白稚繼續嘗試,地牢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手裡攥著一條粗長的鞭子。
那鞭子看起來很硬,上麵還紮了很多細細密密的鐵刺。
白稚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喂,小畜生,上次的傷恢複得……嗯?”男人的目光忽然落到白稚的身上。
“哪裡的小丫頭?”
白稚咬了咬牙,抬腿便向男人的腰腹掃去。然後男人一甩長鞭,鞭子像一條靈活的蛇,瞬間纏上白稚的小腿——
“……嘶!”尖刺紮進白稚的皮肉,她倒吸一口涼氣,身體頓時倒了下去。
男孩在籠中冷眼旁觀,冷漠的神情與少年季月如出一轍。
“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獰笑一聲,打開鐵籠,將白稚扔了進去,“不過多一個不多,你就和小畜生一起去死吧!”
男人站在籠邊,高高地舉起鞭子——
眼看著鞭子就要落到小季月的身上,白稚沒有半分猶豫,立刻撲到他的身前。
鞭子瞬間落到白稚的背上。男人瘋狂地揮舞手中的鞭子,甩到白稚的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像鞭炮一樣刺耳。白稚忍著痛護住男孩,看著他訝異地微微睜大雙眼。
“還挺耐抽。”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抽累了。他扔掉鞭子,對著籠中的兩人惡狠狠道,“我先去歇歇,晚上再來收拾你們。”
男人關上籠子便離開了,地牢裡又隻剩下白稚與小季月二人。
白稚深深地舒了一口氣,而後放開懷中的男孩。
她的背上已是血肉模糊,雖然中途痛得幾次快要暈過去,但一看到季月的身上還是好好的,她便又咬牙撐了下來。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和季月受過的傷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白稚一想到這裡,眼眶一酸,差點又要落下淚來。
“你要哭了?”小季月突然問道。
“沒有……”白稚搖搖頭,哽咽著說,“我隻是……隻是沒想到會這麼疼……”
“被鞭子抽這麼多下,當然會疼啊。”小季月用看笨蛋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你躲到一邊就好,乾嘛替我擋鞭子?”
白稚吸了吸鼻子,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是季月啊。”
小季月有點發懵:“什麼?”
“因為你是季月,是我喜歡的人……所以我想保護你。”
白稚看著對方臟兮兮的小臉,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擦拭他的臉頰,“就是這麼簡單。”
季月突然怔住了。
這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女子,溫柔地呼喚他的名字,溫柔地抱住他,還溫柔地說想要保護他。
……她是怪物嗎?
男孩愣了愣,忽然開口:“是雲陰叫你這麼說的嗎?”
否則他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會讓一個人對他說出這些話、做出這些事。
“我怎麼可能聽他的話?”白稚嫌惡地皺了下眉,而後又定定地凝視季月。
“是我自己想這麼做。”
她忽然握住小季月的手,掌心的溫度讓男孩為之一顫,腕間的鎖鏈也隨之發出細碎的聲響。
“季月,我們一起逃出去吧!”
無論是這個地牢,還是這個噩夢般的幻境。
她都要和季月一起逃出去。
小季月微微發怔,旋即冷笑一聲:“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可以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這不是反派的台詞嗎?不對啊,在這裡你可是受害者啊!
“這裡不是雲陰的伏日塔嗎?”白稚問。
小季月挑了下眉:“準確來說,是伏日塔裡的地牢。”
深埋在地下,黑暗陰濕,永遠見不到光亮。
“沒關係,我們可以偷鑰匙。”
白稚打定主意,忍著疼痛故作輕鬆地說道。
既然暫時無法讓季月醒過來,那就隻能想辦法先逃出地牢。說不定逃出去後季月忽然發現哪裡不對勁,然後就意識到自己是在幻境中了呢?
“偷鑰匙?”小季月重複了一遍。
“嗯!”白稚重重點了點頭,“剛才那個人不是說了嗎?晚上還會再來。到時候我負責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就負責偷襲他,順便偷走他的鑰匙!”
小季月的眼眸微動:“你是說……你還要替我挨打?”
白稚被噎了一下,隨即訕笑道:“不會一直挨打的,我也是會反擊的啦!”
季月抿了抿唇:“……我會幫你的。”
白稚感動得快哭了。雖然小時候的季月更加孤僻,但果然還是對她很好。
無論什麼樣子的季月,都是她喜歡的季月。
兩人定下計劃,便耐心地等待男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