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雙冷冽目光的注視下, 所有人在這一瞬間幾乎都忘記了思考。
他們呆呆地愣了好長一段時間。
直到等到那股冷冽的寒意消散,迫人的上位者收回了氣勢的時候,眾人的理智才緩緩回歸, 後知後覺地想到了陸承言剛才的話。
化妝師?
麵色發白?
打的粉底??
一些人兀自在愣神, 一些人卻已經若有所覺地向著柳憶看了過去。
劇組的工作人員都是何等毒辣的眼光?
他們一眼就看出了那張驚慌臉蛋上的斑斑駁駁——
有些不自然的象牙白, 蒼白的慘白色, 還有微泛著粉|嫩的肉色,前者是作為掩蓋的粉底的顏色, 後者則是在妝容遇水,花掉以後露出來的原本的膚色!
這就是柳憶所謂的蒼白脆弱,強撐處境?
這是何等不要臉的女人啊!
眾人看著柳憶的臉色都變了。
柳憶麵色青白,神色慌張, 但站在她旁邊的投資商可要奸猾上許多,他一眼就認出了陸承言這位價值千億上市集團的唯一總裁!
一個不識抬舉處處佯裝的女人,一架扶搖直上的青雲梯, 這就算是是個傻子也該知道怎麼選擇吧?
如果能搭上這條門路……
投資商眼冒精光,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決定。
他狠狠地嗬斥正想慌忙辯駁的柳憶。
“夠了,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真沒想到你竟然會用這種手段偷奸耍滑, 故意為難譚小姐!真是最毒婦人心。”
沒有一絲留情的辱罵像是一道耳光狠狠扇在了柳憶的臉上。
她瞪著眼睛, 捂著自己花了妝的臉, 再眾人的嘲諷目光下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昔日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男人。
可投資商看也不看她一眼。
平日裡哄著是情趣,還真當自己是個角色了?
他諂媚地走到陸承言麵前點頭哈腰。
“陸總, 誤會啊陸總!都是這個女人心思惡毒欺騙了我, 這才誤會了這位, 這位……嘿嘿。”
投資商的目光曖|昧油膩,顯然是以己度人,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人都和他一樣惡心。
陸承言冷冽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我公司名下的藝人,譚妙妙。”
投資商被裡麵的警告瞧地陡然打了個激靈。
“是,是,我明白了。”他沒想到自己看走了眼惹來陸承言的厭惡,連忙討好地向著譚妙妙笑了笑,“譚小姐,對不住了,對不住了。”
狗東西,變得倒是快。
譚妙妙沒吭聲,暗自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偏偏這投資商是個臉皮厚的,還半點不在意地把譚妙妙誇得天花亂墜,說她前途好,戲路寬,表演認真,又有靈氣。
相比起冷淡的陸承言和不屑一顧的譚妙妙,這幅姿態實在是像極了某些清宮劇裡麵阿諛奉承的狡猾太監。
可惜……
被奉承的人不吃這一套啊!
眾人不自覺流露出一份鄙夷嘲弄,看著投資商這哈巴狗一樣的模樣倒也十分解氣。
隻有柳憶心下一片冰涼,不覺冷笑——
嗬,原來這個世界,連金主靠山都是分級彆的。
正所謂心如死灰。
柳憶難堪到了極致竟然也不覺得怎麼樣了,反而一臉冷笑地看著投資商死命地想要討好陸承言。
也不知怎麼,在這連連的肉麻恭維之中,陸承言竟然還真多看了那個投資商一眼。
他開口,“你是……”
投資商強壓著心中雀躍,“陸總,我姓劉,文刀劉,是萬喜影視投資的老板,您要是樂意,叫我老劉就好。”
陸承言點了點頭,“劉總,剛才您說,要撤資是嗎?”
投資商心中一緊,“誤會,這都是誤會!我剛剛這不是被蒙住糊塗了嗎?您放心,投資的事情我一定……”
投資商正滔滔不絕地說著,陸承言卻微微搖了搖頭。
“劉總,您誤會了,我並不是質問您以後的投資,恰恰相反,我是來提醒您——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誠信。”
投資商麵色驟然一僵。
儘管已經有所猜測,但他還是抱著僥幸心理不願意相信。
投資商訕笑,“陸、陸總,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承言神色冷淡。他看著這投資商,深邃晦暗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三分的嘲諷。
“意思就是,妙妙不會離開劇組。”
他說著,又把目光看向躲在角落默默吃瓜的安導。
“至於因為這位劉總而空缺出來的資金,我會補上。”
“——雙倍。”
“啪嗒”一聲,安導手上的“瓜”掉了個粉身碎骨,但他本人卻好像被百萬彩票砸中,眼睛猛地爆出精光。
“陸總,謝謝您的大力支持了陸總!”
他一個箭步就走了上去,對著陸承言連連感謝,看也沒再看已經驟然呆掉的投資商一眼。
陸承言隻淡淡地對安畢方點了點頭。
安畢方卻完全不在意。
高冷?高冷好啊!隻要有錢又彆隨意插手劇組裡麵的事情,那都是他爸爸!
安導喜滋滋的,劇組裡麵的其他工作人員對他們即將大幅度提升的福利也都是欣喜不已,看著譚妙妙的神色都像是在看一隻大型的招財貓,充滿了慈祥和和藹。
譚妙妙惡寒地抖了抖。
她默默往陸承言身邊靠了靠。
“陸總……”
旁邊的投資商還想垂死掙紮。
這可是他花了大力氣大身價砸下來的投資啊,就指望著安畢方這個名導能顧給他大賺一筆呢!
熟料,陸承言隻是略微側了側視線。
譚妙妙眼睛一轉,知道這是到了她出場抱一箭之仇的時候,她跨步往陸承言麵前一站,笑眯眯地開口。
“劉總,原來你還在這裡啊?”
未儘之語言——你可以麻溜地滾了。
投資商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能讓這個小姑娘嘲諷了呢?!
投資商心有怒意,正板著臉要開口,就看見譚妙妙背後的陸承言正冷厲無聲地盯著他。
劉總?
卒。
他沒臉和陸承言硬剛,灰溜溜夾著尾巴就走了。
氣也出了,臉也打了,小把戲也揭穿了。
陸承言掃過麵色發白的柳憶,連正眼都沒瞧上一眼。
他拍了拍譚妙妙的肩膀,“快去換衣服。”
穿著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站到現在,也得虧她一個女孩子能夠隨意到這個程度。
譚妙妙嘿嘿地“哦”了一聲,一溜煙兒跑走了。
陸承言不管神色好奇的眾人,也抬步跟在譚妙妙的身邊。
就在快走出臨時搭建的攝影棚的時候,陸承言又略微回頭看了安畢方一眼,“妙妙她在水裡待了這麼久,可能受了凍。”
安畢方秒懂。
他笑得像是個彌勒佛,眼睛都瞧不見了,“姑娘家要注意身體啊,接下來都沒有她的戲份了,您帶她去醫院做做檢查,安心安心也好啊。”
陸承言於是點了點頭。
他站在更衣室的外麵等譚妙妙。
沒一會兒,譚妙妙從裡麵出來,兩人就直接離開了劇組。
大佬走了,其他人自然該乾什麼就乾什麼。
沒有人理會惴惴不安的柳憶,隻有安畢方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冷淡開口。
“既然你身體不舒服不能太過勞累,那劇本也該改改了,我給你休半個月的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如果不是已經簽了合同做了宣傳,他都想要直接換人了!
安畢方離開的也是憤憤不滿。
頓時,整個棚子裡隻有死死咬著牙的柳憶。
她怎麼也忘不掉剛才陸承言對譚妙妙的溫柔姿態。
為什麼呢?
她就究竟是哪裡比不上譚妙妙?!
她比譚妙妙演技好,比譚妙妙漂亮,可是為什麼從始至終,陸承言都沒有看過她一眼,甚至為了一個譚妙妙要這麼羞辱她!
柳憶越想就越是暴怒。
她麵色陰冷,神色扭曲,連帶著一雙眸子裡也充滿了恨意。
她真想,真想讓這兩個家夥,百倍地嘗嘗她今天收到的屈辱!
就在柳憶沉浸在這種扭曲情緒的時候,白婧怯生生的聲音卻從後麵傳了過來。
“柳、柳憶姐,你何必一直要打陸總的臉呢?他這樣的人,實在不是我們能夠得罪的啊……”
柳憶本來對白婧也是全盤的恨意,可是在聽到柳憶支支吾吾的話以後,她卻驟然抬起了眼眸。
她死死地瞪著白婧,聲音尖銳,“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打陸總的臉了,我什麼時候一直得罪他了!”
她明明想要討好那個男人都來不及!
可偏偏那個男人從頭至尾對自己羞辱至極。
柳憶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恨意。
可熟料,白婧聽到了柳憶的話以後卻更加驚愕了。
“柳憶姐,你,你真的對陸總沒有意見?那你為什麼對譚妙妙……”
柳憶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不耐,“這和譚妙妙有什麼關係?”
白婧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直到被柳憶狠狠冷剜看一眼以後,才終於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譚妙妙是星光的藝人,陸總現在想要進軍傳媒,肯定是要把星光做大,譚妙妙現在是他們主捧的藝人,陸總肯定是要給譚妙妙撐場子的。”
“柳憶姐,我們都是輝煌的藝人,算是星光的對家,您這樣子對譚妙妙,可不就是在打壓星光打陸總的臉嗎?陸總他們這樣心高氣傲的大老板肯定會心有不愉……他現在不和您計較都已經是很寬容了。”
白婧這麼說著,突然疑惑的看向了柳憶。
她小聲,“還是說,柳憶姐,真的是老板他們不高興被分割市場,故意讓你這麼做的?”
如果一開始柳憶還對白婧的說辭有所懷疑的話,那麼白婧這麼茫然地一問,柳憶心中的懷疑頓時少了個七七八八——白婧沒有理由因為這些東西而說謊。
所以……
在彆人看起來,真的是她受了輝煌老板的命令,一直在針對星光,進而針對陸承言?
柳憶的心瞬間涼了個徹底。
是啊,譚妙妙就算是再差,可她也是星光的,是陸承言自己的人,是星光要捧的人。可是自己呢?是對頭,是對手,更是故意挑事的小明星!
自以為是在對付最大的敵人,卻促使陸承言為了保住譚妙妙而更為她撐腰,反而是自己,竟然成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催化劑……
哈!譚妙妙那個女人怕不是要笑瘋了吧?
柳憶的神色憂憤交加,陰晴不定。
白婧看著她一會兒嗤笑,一會兒憎恨的樣子都覺得害怕。
“柳、柳憶姐,你沒事吧?”
這……彆不是瘋了吧?
就在白婧小心地上前,想要看看柳憶情況的時候,柳憶卻突然收斂了所有的神色。
她坐在化妝鏡前給自己卸了個妝,又補了個妝。
她笑了一下,於是鏡子裡的女人也笑了。
“白婧,”她說,“這次你做的很好,以前的事情我和你既往不咎了。”
話說完,她不顧神色恍然慌張地白婧,突然帶著無比的決心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屢次失敗的原因她已經知道了,那麼現在,就該到了轉敗為勝的時候了。
她不會重蹈覆轍的。
柳憶自信而扭曲地笑了一下。
陸承言,我會讓你知道,我比譚妙妙有價值得多了!
***
百米之外,剛剛走出劇組沒多久的譚妙妙和陸承言突然齊齊打了個噴嚏。
譚妙妙抽了抽鼻子,“陸總,你彆不是被我給傳染了?”
不過也奇怪,就算是她真的感冒了,病毒也沒傳染地這麼快吧?
而且……她現在也不覺得難受啊。
還是陸承言看她一眼,猜測,“大概是被人罵了吧,那個投資商,柳憶之類的。”
“嗯?那兩個貨還敢倒打一耙?”譚妙妙狠翻了個白眼,“罵人誰還不會了——沙雕劉總,沙雕柳憶!”
陸承言看著她撇著嘴的模樣,眉目中略閃過一絲笑意出來。
上輩子的時候譚妙妙也這麼做過。
當時陸承言不|良於行,為了防止下肢萎縮壞死,譚妙妙每天晚上都會費力幫他按摩。
譚妙妙怕按出差錯,還特意覥著臉去醫院問醫生,又和按摩房的師傅偷師,每次回來都是笑嘻嘻地和陸承言炫耀自己又學會了什麼按摩的方式。
她笑得很燦爛,半點也不向陸承言透露自己在外麵遇見的難事。
那時候雖然日子過的不好,但兩個受了傷、互相舔舐的人對著彼此總還是溫暖與慰藉的。
而唯一能夠讓開朗樂觀的譚妙妙也低落下來的,大概也就隻有看到陸承言一天天變得醜陋的雙腿的時候。
其實他們誰都知道,按摩隻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式。
不出意料,隻要再過個一兩年,失去知覺的腿部的肌肉就會全部萎縮。
當時,陸承言抿了下唇,沉默地用毯子蓋住自己的腿。
他一直是個驕傲的男人,就算是被從雲端拉下踩到泥地裡,也是。
隻是相比起以前,他倒地還是學會了妥協。
“你去做飯吧。”陸承言勸。
再花過多的時間在這上麵並沒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