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久聞殿下年年必花三月準備禮物，明珠蒙塵實在可惜，不如讓我們開開眼界！”
“是啊是啊，我也想見識一下。”
“九皇子殿下，不要小氣了，拿出來大家一起欣賞下吧。”
……
觀言聞言，擔心地看了顧唐一眼。
他家殿下確實年年精心準備，但是今年的，沒帶啊！
眼看著圍觀在門口，等著看顧唐笑話的人越來越多。
國師府門口本就人來人往十分熱鬨，這下更是有些擁堵起來。
就在這時，從國師府內突然傳出一個溫潤的聲音。
“你我修行之輩，又何須如此在意身外之物？”
那聲音如同清泉流冰，十分通透動聽。
又恍如山澗冷泉，將門口這一派熱鬨的嘲笑全都壓了下去。
顧唐心中微動，轉頭看向國師府內。
對方並未出現，卻早已洞察門口發生的事。
而且聲音隔著重重屋簷傳來，聽起來如此清晰，卻一點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
最重要的是，顧唐無法從這個聲音中，查探出對方的修為高地。
看起來，對方是要強過自己的。
所以這個人，就是那國師了嗎？
這聲音開口之後，門外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先前嘲笑顧唐最歡快的男子甚至拱手朝正門作揖，恭恭敬敬地說道：“聆聽國師□□。”
“禮物是幻，生日是幻，情書也是幻。世界萬物於我修者不過過眼雲煙，唯有修行才是正道。”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早對諸君說過，今日宴席不過希望共赴宴席時，能探討修行大道。若是為了禮物動搖修行之心，實乃本末倒置，大謬也！”
顧唐：“……”
這些話聽起來，似乎很有些耳熟啊！
“況且我曾多次勸解九殿下，莫要再將心思花在這等事情上。若他今年不帶一物進我國師府，於我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禮物。”
靜了片刻之後，國師又緩緩說道：“九殿下今日空手而來，吾心甚慰。請，請坐上席！”
顧唐：“……”
觀言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
他看著國師府的方向，雙眼炯炯有神地說道：“國師真的太好了。難怪我娘總說，國師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神仙一詞。也隻有國師這樣善良的人，大概才能飛升成仙吧。”
觀言說完，悄悄拉拉顧唐的衣袖：“殿下，國師請您進去呢。”
顧唐：“……我知道。”
他難得神色有些複雜。
嗯，剛才那番話，聽起來特彆合他心意。
修行大道艱辛，就算一心向道，也太容易行差踏錯，稍不注意就會神魂俱滅。
所以修者，就該如國師所言，將一切萬物看做虛妄。
唯有修行才是正道。
如果換個時空換個地點，顧唐簡直想將這位國師引為知己了。
但是現在他不是還有任務在身麼？！
難得的，顧唐竟然都覺得有些牙疼。
不過，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最少顧唐確實感覺到，這國師剛才是在幫自己解圍。
在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周圍再沒有人嘲笑他。
那些人仿佛聽到什麼聖道倫音一般，個個沉默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顧唐帶著觀言徑直走入國師府內。
繞過一道屏風，再穿過一個寬敞的場地，最後到了國師府的正堂。
光從外麵就能看出，整個國師府氣勢恢宏，十分闊朗。
顧唐一路走來發現，雖然建築高大又氣勢堂皇。
但裡麵的裝潢卻十分簡單，甚至可以稱得上樸實。
再想想剛才國師的那番話，他是真的一心向道，甚至已經將大道至簡的法則融入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正堂內早已備下無數案幾。
案幾上擺放著一些尋常食物，還有茶盞。
沒有酒水，也沒有能滿足口腹之欲的珍饈佳肴。
甚至連穿行正堂斟茶倒水的仆人，都是些穿著樸實的年輕男子。
顧唐環顧一圈，目光最後落在高坐主位的男子身上。
對方穿著一件青色長袍，同色的腰帶隨意束在腰間。
整件長袍上沒有絲毫多餘的裝飾，也沒有任何花紋。
大約就是走在街上，人人都會穿著的普通衣裳。
“九殿下。”對方看到顧唐進來，再次客氣地招呼道：“請。”
顧唐：“……”
簡直太像秦君澈了。
不！
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有些粗重起來。
應該說，這個國師，和他記憶深處的另一個人，從容貌到氣質，更是恍如一個模子刻出。
但顧唐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他朝對方拱手作揖：“多謝國師剛才為我解圍。”
“九殿下何須客氣？”國師微微一笑，目光通透而清明，“殿下能霍然開朗，放下執念潛心向道，我也替殿下高興。”
他對顧唐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間是真正的高興。
但那高興，又有種說不出的疏遠味道。
仿佛他真的就是俯瞰世間的神祗，胸懷間裝的是天下。
萬生皆在他眼中，又萬生不在他眼中。
顧唐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他在對方的指引下，隨意挑了張案幾坐下。
國師剛才說的請上座並不是隨口一說，他請顧唐坐下的位置，當真就在他的身邊不遠處。
近到顧唐隻需一抬眸，就能將對方的容顏看得清清楚楚。
對方漆黑的長發被一根烏木發簪挽在腦後。
然後就是和秦君澈一樣，深邃俊美的五官。
隻是和他冷漠的道侶不同，這個國師的神色間，帶著一種出塵的淡然。
那樣的淡然，顧唐再清楚不過是怎麼來的。
那是懷揣對天下蒼生的悲憫和善良，以及有著一顆，真正的一心向道的堅定道心。
顧唐覺得這個玩笑開得真的大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要自暴自棄地放棄任務，管它天地沉浮，是不是能再生渡劫呢。
他就在這一方天地間，做個沒什麼修行天賦的廢柴皇子好了。
至於孩子什麼的……
他想都不敢想。
顧唐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清淡的茶香從他舌尖彌漫，卻完全無法撫平他心中的焦躁。
“九殿下。”大概是感受到了顧唐內心的焦躁，國師又轉頭看向他。
“修行之初總會有各種心魔作亂，你無須在意。”國師微微笑著說道：“就如三年前你的心魔，現在不也一樣被你克服。”
他朝顧唐點頭：“我很欣慰。”
顧唐：“……”
說出來真的怕嚇死你！
他的心魔不僅沒有消散，還變得更可怕。
“若是以後修行上遇到什麼問題，不妨來找我探討。”國師繼續微笑著看向顧唐，“我比你早行一步，雖不敢說能事事助你，但總可以分享經驗，讓你少走彎路。”
我現在就有問題！
顧唐沉默著，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
第一次，他竟然希望這裡的不是茶，而是酒。
要麼，讓他醉到人事不知。
要麼，能給他邁出一步的勇氣。
可惜就連清茶的味道，都越來越淡。
那之後，直到那天宴席接近尾聲，顧唐都沒有再說過話。
來赴宴的人很多，國師也沒再主動和他說過話。
但偶爾論道過程中，他會微笑著看向顧唐，朝他鼓勵地點點頭。
顧唐：“……”
有點焦躁啊。
直到來赴宴的賓客都差不多離開了，顧唐卻仍然坐在位置上沒動。
國師也不催促他。
他就坐在主位，雙眼微閉，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國師。”顧唐突然站了起來。
有個問題，他一定要問清楚。
親口問清楚。
“嗯？”國師溫和微笑著看著顧唐，“九殿下，請說。”
“你……”顧唐抬眸，眼睛看著對方的眼睛，問道：“你究竟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他一口氣說完自己的問題，就沉默著看著對方。
但他大概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垂在身側的手，竟然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