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京而逃?……這不就是複刻了當今天子事跡嗎?
嗯,跑之前還記得把皇位傳給太子,就這一點來說倒是比當今天子稍好一些。至少不至於父子反目,最後被動當上太上皇。
開元年間,不知為何,滿朝文武的目光,下意識齊刷刷落在了天子李隆基身上。
意識到不妥,他們又飛快收回來,一個個恭敬垂首而立,仿佛剛才他們什麼也沒做似的,內心的思緒卻非一般的活躍。
禦座之上的李隆基: "……"
——這群人以為朕是瞎子還是傻子?當誰猜不出他們心中正膽大包天以下犯上呢?不過李隆基又能如何呢?還不是隻能裝作沒發現。
畢竟如今的他還得替未來的自己還債,作為導致大唐由盛轉衰的無道昏君,他得用更出色的努力贏得臣民認可,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絕不會墮落成為昏君。
暗中將某些大臣記在了小本本上,李隆基強行平心靜氣,將目光投向懸浮的水鏡。他看著鏡中的宋徽宗趙佶咬牙切齒。
……這種貨色哪裡配與朕相提並論?被人放在一起產生聯想,簡直是最大的恥辱!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視中,水鏡中雲霧聚散,自然而然轉場,鏡中人輕聲道:
【宣和七年八月,金太宗完顏晟一聲令下,起兩路大軍伐宋。其中,完顏宗望率六萬東路軍,自平州入燕山,在郭藥師的幫助下一路勢如破竹,直趨汴京,進展之順利令人不可思議;完顏宗翰率六萬西路軍,走雲中,過太原,進取洛陽,卻在太原城下受阻,未能及時與東路軍會師。】
【早在金君一路南下之際,軍情一日三急,惶恐不安的宋徽宗趙佶日日召集宰執議事,話裡話外儼然是要棄汴京而逃!】
【至於說皇帝跑了汴京怎麼辦?宋徽宗一拍腦門就有了個好主意——這簡單,封太子為開封牧,替皇帝留守汴京就是了。】
【好家夥,也不知道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皇帝都提桶跑路了,隻剩太子留守頂什麼事?豈不知當初唐肅宗李亨都是在靈武強行即位,確立天子名分,才有足夠的大義名分號召四方勤王軍?倘若隻是區區太子監國,何以號令天下,振奮人心?】
【對此,給事中吳敏強烈反對,死不奉詔。見宋徽宗跑路之意甚堅,吳敏大概也意識到這個皇帝沒救了,便主動改了口風勸他: “陛下你想跑可以,
但要是留守的人不能擋住金兵,陛下又能跑多遠呢?”】
【宋徽宗深以為然。】
【吳敏便趁機向宋徽宗推薦太常上卿李綱守城,而李綱早就在私下向吳敏提出過“敵勢猖獗,非傳位太子,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便乾脆向宋徽宗獻上“禦戎”五策,甚至刺臂血諫宋徽宗禪位。】
【恰在這時,宋徽宗收到金軍長驅直入、直逼開封的消息,驚得昏厥過去,醒來後半邊身子都麻了,趕緊手書禪位太子。】
【就這樣,在大軍入境,北宋江山風雨飄搖的時刻,毫無擔當的宋徽宗趙佶頒布罪己詔,將皇位與本屬於他的責任都給了太子趙恒,即名氣不下於其父的宋欽宗。】
鏡中大幕拉開,上演了一出鬨劇——
首先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是歪在病榻之上,臉色蠟黃蠟黃的宋徽宗趙佶,其次就是在床榻之前哭得死去活來的太子趙恒。
童貫與李邦彥一左一右,舉著龍袍就要披在趙恒身上,而他一邊哭一邊掙紮,死活不肯接受禪位詔書。反倒是病榻上的宋徽宗嚴肅告誡:"你若不受命,就是不孝。"
趙恒瘋狂搖頭: "臣若受命,才是不孝。"
皇位都推來讓去,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麵。水鏡之外的唐太宗李世民看傻了。
……他爹要是也這麼"貼心"該多好!認識到自己的能力不足,就把皇位甩給他嘛。換作李世民,絕對不介意收拾這爛攤子。
……遺憾的是,這位宋欽宗似乎是與他爹一般的德性,不像是能力挽狂瀾的材料。
他回過神,就見宋徽宗竟然召來了皇後,由皇後出麵對太子趙恒大打親情攻勢: "官家老了,我們夫婦以後都要靠你了。"
太子趙恒卻不為所動,一力推辭。
他豐富的肢體語言和眼神都在說話。
——開玩笑,我爹吃喝玩樂這麼多年,身體都沒垮,我看他還可以再乾二十年嘛!
而鏡中的宋徽宗懶得再跟他磨磨唧唧,開口就讓內侍把太子扶起來,帶去福寧殿即位。就這樣,趙恒仿佛一個可憐巴巴的人質,被“綁匪”們強行挾持,帶往福寧殿。
水鏡之前,無數平行時空的人都忍不住瞪圓了眼睛,欣賞著眼前這一幕
奇景。有一說一,這樣的世麵大家還真沒見過——
鏡中的趙恒居然還在掙紮,死活不肯走,拚儘全身力道反抗,甚至差點就氣絕。
“我的個乖乖。”剛剛乾完農活的老百姓扔下了手中的鋤頭, "……這可是皇帝老兒的寶座,竟然還有人拚死都不肯要?"
旁邊的同伴搖搖頭,煞有介事地指點起來: “你懂什麼?這大宋眼看就要完了,皇帝不過就是亡國之君。指不定就跟那話本子裡似的,一杯毒酒一命嗚呼呢?"
聽到這裡,撿起鋤頭的漢子倒吸一口冷氣: “這麼說,徽宗皇帝是在坑兒子?怪道說皇家無親情,好歹是親父子呢!怎地他敗了家業,卻要兒子替他喝毒酒哇!"
伴隨著百姓的議論聲,水鏡之中的畫麵還在繼續——蘇醒過來的宋欽宗趙恒終究沒有擺脫命運,被強行簇擁到福寧殿的他望著山呼萬歲的朝廷百官,神情不甘又絕望,仿佛已經變成砧板上的一塊魚肉。
這一刻的他,自心底深處發出了足以令曆朝曆代無數皇子羨慕嫉妒恨的聲音。
——這該死的皇位怎麼就甩不掉啊?
鏡中的仙人亦滿含著笑意開口:
【換做彆的太子,天降皇位可不得欣喜若狂?表麵三辭三讓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可趙恒的“三辭三讓”怎麼看都發自真心,仿佛傳給他的不是皇位而是一口黑鍋。仿佛他屁股底下並不是至高無上的天子寶座,而是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口。】
【不過,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辦?】
【上位之初,宋欽宗趙恒強行給自己打了一針雞血,表現出幾分天子的擔當。先是聽從太學生陳東請命,對蔡京、童貫等奸臣予以貶謫,又重用太常少卿李綱以抗金。】
【此時,金國也收到了宋徽宗禪位的消息,以為新君上位之後萬象一新,大宋上下必然萬眾一心抗金。西路軍還被拖在太原,東路軍雖勢如破竹卻是一支孤軍。憑太原一座孤城都能抵抗這麼久,一旦汴京也是如此,孤軍深入的東路軍就懸了。】
【金軍頓時有了見好就收的打算,猶豫要不要和地廣人多的宋王朝繼續死磕。】
【關鍵時刻,郭藥師主動站了出來,極力勸阻退兵——他還不了解趙宋皇室的德性?如今新舊交替,彆說眾誌成城,不自亂陣腳還
差不多,就該趁勢進軍才對!】
【——郭藥師的建議獲得了金人的認可。毫無疑問,北宋王朝的命運因他而改寫。無怪乎金國史官高度評價: "郭藥師者,遼之餘孽,宋之厲階,金之功臣也。"】
【當金國大軍向著汴京一步步推進之時,打了雞血的宋欽宗趙恒方才表現出他此生最大的勇氣,下詔親征,效仿宋真宗故事。不等他來真的,浚州失守的消息就傳到汴京,消息傳來的當天,夜漏二鼓(21~23點),已經成了太上皇的道君皇帝趙佶便“車駕東幸”,從通津門溜了。】
【對此,宋欽宗趙恒的反應是——】
無形之手在鏡麵上勾勒出一個簡單的火柴人,他披著簡單的龍袍,頭上是簡筆畫勾勒的冠冕,趴在地上伸出爾康手,頭頂冒出大大的氣泡: “爹,帶我一個啊!!!”
隻看畫麵,仿佛都能聽見這撕心裂肺的呐喊。這份衝擊令眾人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們還來不及譴責宋徽宗半夜偷溜的騷操作,就見到宋欽宗更加離譜的操作——
【金軍即將兵臨城下,兵部侍郎李綱走馬上任尚書右丞、東京留守,負責整個汴京的防守任務,結果他入宮奏事時卻聽到宰執們正在商議奉天子鑾輿“出狩襄、鄧”,說的好聽是出狩,其實不就是逃跑嗎?李綱當場就氣炸了:才跑了一個太上皇,要是天子也跑了,這汴京城還能有救嗎?】
【他當即強行插入其中,要求與宰相廷辨,苦口婆心勸說皇帝萬萬不可棄汴京而走,又對條分縷析,告訴皇帝汴京哪裡需要修繕應當如何堅守,可謂費儘唇舌。】
一方殿堂映照在水鏡之中,分明是華麗壯觀的宮殿,卻偏偏被襯得暮氣沉沉。
從大宋天子到百官,一眼望去都毫無精氣神,眼看著就要一個個包袱款款跑路了。
唯有一人昂首挺胸,氣勢如同出鞘之劍。
他麵朝天子,擲地有聲: “……今日之計,莫如整厲士馬,聲言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
【眼看主張跑路的白時中還糾纏不休,李綱當即提議由白時中、李邦彥為將以抗辭鋒,白時中臉色巨變,也不敢繼續逼逼賴賴,隻是厲聲質問: "你李綱不能出戰嗎?"】
【這可難不倒李綱,他一口便答應下來。這下子,逃跑派徹底
無話可說。】【至於宋欽宗趙恒?唐玄宗李隆基上線,成為了李綱勸阻天子的反麵案例——】水鏡中李綱的聲音都高了一個度:
"當初唐玄宗聽聞潼關失守便逃入蜀中,宗社朝廷,碎於賊手……"
鏡中的李綱還在baba數落唐玄宗李隆基之罪,鏡外的李隆基已經臉黑如墨。
要不是沒那個本事,他現在隻想將全天下的水鏡通通擊碎。不就是未來一不小心翻了車嗎,尚未發生的事情又豈能作數?動不動就拉他出來做反麵典型,簡直缺了大德,後世之人是找不出彆的反麵典型嗎?
尤其是這群宋人,有什麼臉瞧不起他?——就問你上你能行嗎?
【就在優柔寡斷的宋欽宗趙恒被李綱說得回心轉意之際,一旁的內侍突然開口: “皇後與國公已經出發,陛下豈能留在這裡?”】
【宋欽宗趙恒當即臉色大變,他義正辭嚴: “眾卿不必再爭,朕將親往陝西,起兵以複都城,決不可留在這裡!”】
"???"
汴京城百姓緩緩打出一排問號。
——好家夥,金軍未至,汴京在你口中已經被提前貸款失守了?開口便是“起兵以複都城”,說到底不就是要棄都而逃嗎?
【天子不放棄汴京,何來起兵以複都城?宋欽宗趙恒的軟弱令李綱失望不已,身為人臣的他唯有“泣拜俯伏”,以死相勸。】
【恰逢燕、越二王亦勸天子固守,宋欽宗趙恒終是回心轉意,派人追回皇後與國公,又將治兵禦寇的重任全權委托給李綱。】
見狀,水鏡之外的眾人都舒了一口氣。
全程見證了李綱如何勸服天子的百姓們,心中頓時都對這位好官好感度大增。曆朝曆代的天子亦是對其讚賞不已: “國家危難之際,正需李綱這等忠臣!”"隻可惜,一腔赤膽忠心,所托非人也!"
北宋以前的人尚且不知未來發展,隻知北宋覆滅,卻以為趙恒終究還會抵擋一二。
雖然大都覺得趙恒之前想要逃跑的嘴臉甚是可鄙,可既然他願意采納諫言、回心轉意,大家也願意給他一個好評。誰讓封建王朝對君王的道德要求就是那麼低呢?
"至少這趙恒還是比他爹強一些的……"
/>"宋徽宗跑了,宋欽宗雖然也想跑,好歹被勸回來了,沒有真的跑……"
而北宋以後的時空,南宋之人縱使有千般話語也難以言說,陷入了集體的emo中。明朝的大臣卻是毫不客氣批評起徽宗欽宗父子,他們深知這二人造下了怎樣的孽。
當了皇帝卻不改本色的朱元璋直接爆粗口:“宋欽宗趙恒什麼玩意!白瞎了李綱的苦心!父子三人一脈相承的軟骨頭!"
北宋時期,緊張的汴京百姓已經坐倒在地上,宋徽宗趙佶的所作所為拉低了他們心中皇帝的下限,此時見宋欽宗最終被李綱說服,願意與汴京共進退,百姓們難免欣慰。
……就說已經出了宋徽宗這樣的無道昏君,總不會再來一個更混賬的皇帝!……大宋的天子總不會都這麼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