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無岫一邊研究那本發燙的冊子, 一邊將他在烏璐鎮讓玉荷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唐寧。既然唐寧已經見過那書生,如今也再沒有瞞著的必要了。
唐寧聽完之後還有點懵:“你是說, 那個書生不光知道小閣樓的事, 連小飛舟的輕功也是他教的?”
司無岫微微頷首。
“一點都看不出來啊,我完全就被他騙得團團轉!”唐寧一臉的忿忿,“我讓他跑,他還表現出一副跑不動的樣子來,氣喘籲籲跟真的似的。”
輕功要是那麼好, 怎麼可能跑兩步就會喘?
還以為真的是個文弱書生, 結果卻是披著書生皮的高手。
一個高手居然表現得如此見錢眼開,也難怪唐寧會被他的演技騙過去了。
稍微有點高手的自覺行不行!
唐寧想了想, 問司無岫道:“你說,這書生到底是什麼人?我覺得他來曆神秘,倒不一定是和賈師者或者黑衣人他們是一夥的,算上烏璐鎮那次, 他總共幫了我們兩回。”
“不止, 是三回。”隨著司無岫的話音落下,隻見他雙手持著畫冊中間的那一頁撕開,一張薄如蟬翼的黃紙就這麼輕飄飄地被他抽了出來。
“這是……?”
唐寧瞪著眼睛看去,突然覺得這張紙好像有點眼熟。
“和賈師者手上的路引有點相似。”司無岫隨手將沒用的畫冊扔在地上, 把黃紙展開, 放在手心裡。
黃紙微微泛著光, 這下沒了書頁擋著, 就連站在邊上的唐寧都能感覺到從紙張上散發出來的熱度。而更神奇的是, 紙上依稀畫的是一張意圖,上麵還有一條標亮的線路。
司無岫端著路引紙轉到後麵,那條線路也重新標了個需要繞道的線路;他轉向側麵,線路就把繞道變成了轉彎。
唐寧咋舌地看著那張紙,敢情這還是張移動地圖嗎?
“賈師者手裡的路引可沒那麼高級。”唐寧看向司無岫,“他那張紙上就隻有幾枚意義不明的符號,而且隻能用三次,聽說使用一次上麵的信息就會減少一部分。”
所以等賈師者拿到手的時候,那張紙彆說地圖了,連條簡易的路線都沒有。
就這,還是他畫了大價錢買下來的,把修院裡的師生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咦,等等!”唐寧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張路引一直被我帶在身上,那我帶的那一隊,秘境究竟是根據我的容貌,還是根據路引把大家帶進來的啊?”
司無岫摸著下巴端詳他:“就算不是因為容貌,阿寧在我眼裡也是最好看的。”
“我要好看做什麼!”唐寧怒視他一眼,“我不過是在想,要是沒有這張路引,之前我們在秘境外頭和彆人約定的事就不算數了。”
司無岫輕笑搖頭:“不會,這張路引必然會出現在你身上,因為對方擔心我進不去。”
“聽你的口氣,好像已經知道書生是誰派來的了?”唐寧對司同學的情緒不說能掌握八-九分,六七分總是有的,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司無岫現在的心情可不算好。
“多半又是為了我母親的遺物來的。”司無岫語氣淡淡,看向唐寧道,“能暗中做出這種安排的人,除了元帝之外,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唐寧想了想,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算上這次,書生幫了他們三回,甚至在唐寧他們剛通過天湘修院入學考核那會兒,昊山秘境還沒被發現呢,他就已經將路引塞進唐寧的懷裡了。
而且,書生和賈師者與黑衣人都不同,雖然目的不明,但他一直在給唐寧和司無岫提供幫助,從來沒做過傷害他們的事。
隻是唐寧還有一件事想不通:“為什麼每次他要幫你的忙,找到的都是我?”
在東郊村時就那麼直接地出現在唐寧麵前,烏璐鎮上的儘管不是書生,可王飛舟卻是最先到他的屋頂上做惡作劇,才被他和司無岫發現那背後一連串的內-幕的。
司無岫想了想,故作正色道:“大約是因為阿寧心善,好接近吧。”
“你直接說他覺得我蠢,好下手就是了。”唐寧鬱悶白了他一眼。
“自然不是。”司無岫笑著安慰他道,“就算沒有你,他也會想彆的辦法引起我的注意。會選擇你,是因為他知道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唐寧抬眼看他,有些奇怪:“在外人看來,我不過是你的同修,論親近的話恐怕還不如玉荷跟雷鵬。更何況,如果他是你爹的人,為什麼不直接找從宮裡來的玉荷他們?”
“不知道,或許是元帝的吩咐,不願讓玉荷他們知道更多的事。”司無岫推測,“這世上知道《馭靈書》和我的體質的人不過那麼幾個,你與我朝夕相處,以書生的能耐,興許早已猜到我會將《馭靈書》交給你。”
“可是東郊村的時候,你還沒把那秘笈交給我呢。”唐寧覺得有點暈,這書生到底是想得太多,還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不管他,既然是元帝的人,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司無岫對書生不感興趣,隻平靜道,“他要暗中相助,我就隻當什麼都不知道。”
換言之,好處收下,但不會對元帝說謝。
唐寧也知道這對父子之間的感情完全說不上好,司無岫腰上的傷還是元帝造成的呢!
不管元帝派書生來是為了彌補他,還是司無岫猜測的那樣為了司慕華的遺物而來,唐寧都不會做出什麼評價,因為他和司無岫是站在統一陣線上的,一切自然都以司無岫的判斷為標準。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跟著路引走嗎?”唐寧問,“這路引究竟會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去?”
比較尷尬的是,如果路引最終指向的地點是魈魅的體外,那他們應該先離開這裡才能找到終點,但問題就是——該怎麼出去?
司無岫問他:“在我們掉進來之前,你可曾感覺到它發燙?”
“沒有啊。”唐寧搖頭道。
“那就是了。”司無岫道,“到了這裡才發燙,那就是感應到了什麼。而能讓元帝最感興趣的,莫過於母親的遺物,甚至我懷疑這張紙本就是母親親手製成的。”
唐寧:“這麼說來,這張路引也是你娘的遺物了?”
“大概吧!”司無岫對他娘的事情並無興趣,也沒有收集遺物的愛好,隻是他剛好需要,才會進入這個秘境的。
有路引在,他們也不必盲目在這魈魅的肚子裡打轉了,直接跟著走就是。
唐寧扶著司無岫,兩人邊走邊小聲說話。說到黑衣人的刺殺,唐寧露出擔憂的神色:“我擔心我二哥,不知道他能不能從那些黑衣人的包圍中活下來。”
“黑衣人是衝著我來的,他們背後之人沒有下令讓他們殺唐二公子,想必不會趕儘殺絕。”司無岫摸了摸唐寧的腦袋,“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答應讓他來斷後,那畢竟是你哥。”
“唉……”唐寧歎了口氣,其實這事他也隱隱有所察覺,因為在之前那場刺殺中,唐寧單獨作戰時感受到的壓力就沒有在司無岫身邊的大。
可見黑衣人的針對性非常強。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派來的,為什麼隻針對你?”唐寧感到有些不解。
秘境不是那麼容易進來的,誰會放著天材地寶不要,花大價錢把人送進來隻是為了殺一個人?
“還能有誰,總歸不過是宮裡的那幾個人。”司無岫搖搖頭。
他猜得到這是那些後妃或者和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做的,但具體都有誰,還要等出了秘境再去調查。
“那賈師者呢?”比起黑衣人,唐寧對賈師者更加耿耿於懷,因為他算是第一個死在唐寧手上的人,唐寧永遠都忘不了當時賈師者的眼神。
他看唐寧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必死之人,眼裡甚至還有唐寧無法理解的狂熱。
“這回就連我也不知道了。”司無岫靠在唐寧身上,語氣懶洋洋中透著委屈,“想得太多,腦殼疼。”
“你就不能先想完了再疼嗎?”唐寧抓心撓肝地等學霸來解答,沒想到對方就像是賣絕味鴨脖的老板,好容易排長隊輪到自己,結果對方掛上了“已售罄”的牌子一樣。
簡直不能忍。
司無岫在他耳邊低笑道:“要我想可以,但阿寧要給我點好處。”
“什麼好處?”唐寧警惕地側過頭,沒事貼得那麼近,還笑得那麼妖孽,肯定沒好事啊!
“一個時辰後,再幫我上一次藥。”司無岫道。
唐寧狐疑盯著他:“就隻有上藥?”
“如果阿寧還想再做點彆的,我也樂意奉陪……唔!”司無岫的嘴巴又被唐寧給捂住,隻是眼裡的笑意是怎麼都捂不住的。
“行,我答應幫你上藥。那你現在能說了?”唐寧快速道,就好像說慢一點又會被對方提出千奇百怪的條件。
“嗯。”司無岫看著唐寧有趣的反應,嘴角噙笑,道,“雖然我目前還不清楚賈師者是哪一方的人,但很顯然,他的目標不光是我,也有你。你覺得我們兩人之間有何共通之處?”
唐寧想了想說:“我們都是天湘修院的弟子?”
“這也算一個,但當時在場的修院弟子那麼多,為什麼他隻來殺我們呢?”司無岫向他拋出問題。
“那就……難道是……”唐寧震驚地看他,“天下風雲榜?!”
司無岫輕點頭:“我原本以為他是宮裡派出來的,可他後來竟然也會對你出手,就讓我覺得蹊蹺。直到我們又遇到了另一批刺客,我才敢肯定他是衝著風雲榜來的。”
“宮裡忌憚你的人肯定不少,說不定是有兩個人同時派出殺手來刺殺你?”唐寧說。
“宮裡人辦事有他們的一套準則,等你以後接觸多了就會明白。”司無岫捏了捏唐寧的耳垂道,“如今我是他們共同的敵人,那些對龍椅有企圖的人又忌憚元帝對我的態度,他們隻會聯合起來對付我,萬一將來刺客的身份被查出,他們是共謀,而法不責眾……除非元帝能狠下心,為了幫我報仇而將其餘的子女全部殺光。”
司無岫停頓了下,又冷笑道:“何況就算再是皇子公主,單憑一人之力也很難將這麼多刺客送入秘境,這必然是他們共同出力的結果。恐怕後宮各方勢力,還從未有過如此團結一致的時候。”
唐寧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後宮本來是各方勢力拉鋸的,結果輪到司無岫這裡,就被他們集體針對了,還能有比司同學更倒黴的人嗎?
如果事情真的像司無岫說的那麼嚴峻,難怪原著裡的他會將那麼多高手聚在身邊——沒有好幫手的話光憑司無岫一個人怎麼可能對付來自宮中的殺意?
可如今司無岫身邊隻有玉荷、雷鵬還有唐寧自己。唐寧不免感到有些沮喪,因為他覺得和原著的後攻們比起來,自己好像有點弱。
就好比這次,要不是有二哥在,他們恐怕連黑衣人的第一波進攻都擋不住。
司無岫眼見唐寧的臉色像是蒙上一層陰影般,輕輕歎氣道:“你可也彆被這些刺客嚇跑了,不必擔心,黑衣人一擊不中,短時間內不會再來的。”
“什麼叫做嚇跑了,我是那種會被嚇跑的人嗎?”唐寧怒視道。
“算我說錯,我是擔心你被嚇跑了。”司無岫從善如流,“阿寧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每次聽到那個溫柔纏綿的“阿寧”時,唐寧的耳朵就要發熱,尤其是兩人如今還靠得很近,對方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的,那就更加不自在了。
他連忙轉移話題:“你剛才還沒解釋,為什麼黑衣人短時間內不會再來?莫非又是宮裡的規矩?”
“你忘了玉荷跟雷鵬的身份了?”司無岫輕嗤,“他們隻敢在秘境裡下手,也隻有這裡,才能避開玉荷他們的視線。”
避開玉荷他們,是擔心被他們看出端倪,向龍椅上的那位彙報情況。
所以隻要能安然從秘境中走出,宮中至少會安靜一段時日。
“那賈師者呢?”唐寧憂心忡忡道,“宮裡的人不會再來了,可賈師者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來曆,他會是天下書局的人嗎?”
“以我這些年的觀察來看,天下書局不會插手天下事,暫時還是旁觀者的身份。”司無岫道,“至於賈師者,他或許是想除掉我們,給名單上的某個人挪位置吧……”
“你覺得這話我會相信嗎?”唐寧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以賈師者那樣的修為和手段,在天湘修院潛伏二十多年,難道就隻為了替某個風雲榜上的美人乾掉前麵的美人?
再說,和賈師者年紀差不多的美人現在也早就該遲暮了,他們都不是同一屆的美人啊!
“那就是他嫉妒我們長得好看,想把名單上的美人都殺光。”司無岫隨口猜道。
唐寧差點被他的話給噎著:“喂,越說越不靠譜了啊!”
“彆想他了,反正是衝著我們來的,以後定然有機會知道真相。”司無岫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了唐寧身上,“你再提他一句,我就隻能讓你背著我走了。”
唐寧睜大眼睛:“為什麼啊?!”
賈師者和他又沒有半分錢的關係,為什麼彆人的鍋要讓他來背。
我怎麼就這麼冤,唐寧欲哭無淚。
“因為想多了我會頭疼。”司無岫無賴道,“頭疼走不動路,就隻好讓阿寧背著了。”
唐寧果斷閉嘴,絕口不提賈師者一個字,然後嚴肅推開他的腦袋,認真地低頭看地圖。
司無岫無聲勾唇,小呆子的這副樣子真的可愛,百逗不膩。
兩人根據路引所示,走了大約足有一個時辰,才來到一個山洞前。
山洞周圍是一片片規模不一的沼澤。沼澤散發著難聞的惡臭味,扔一顆石頭下去,肉眼可見石頭被沼澤消融,並冒出白煙。
這看起來像沼澤,實際上唐寧覺得那更像是硫酸池。
說不好就是魈魅的胃酸啊。
要是不慎掉進去,就隻有被消化的份兒。
隻不過在這片沼澤地中,眼前的山洞和附近的地麵卻是完好無損的。唐寧定睛一看,偶爾還能看到洞口有一縷縷的微光閃過,仿佛洞口有一層反光的透明薄膜。
“洞口設有禁製,可以防止被沼澤侵蝕。”司無岫當機立斷,“走,進去瞧瞧!”
唐寧點點頭,小心避開沼澤,扶著他走向山洞。
洞口的禁製似乎對闖入者不起作用,也有可能是他們手持路引的緣故。唐寧感覺到身體像是穿過一層冰涼的隔膜,再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色已經大不相同。
從洞外往裡看時,這座山洞看上去很淺,一眼就能看到低,最多隻能容納十個人。
但真正進入後才會發現,其實山洞很深、很寬闊。山洞的壁上鑲嵌了夜明珠,所以光線還挺充足,借著夜明珠的光芒,唐寧看見洞裡有一套完整的石質家具。
桌、椅、床和書架……全都是用石頭製成的,甚至旁邊架子上還有石碗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