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雖然規定婆婆將兒媳折磨而亡是違法的,但民不舉官不究,隻要那兒媳娘家人不鬨,此事就能輕飄飄過去。
如果那女子的郎君或孩子有心要告,晚輩告長輩是不孝,須得先挨上幾十棍才行,受過杖刑,半條命都要去了,因此沒多少人敢告父母。
徐瓔加上審查直係親屬那條,禮部立即找過來,表示很難辦,暗示她幾乎沒有人家不打罵兒媳,新婦挨些罵是正常的,都是為新婦好,這樣才能長記性。
徐瓔當即扔一個硯台砸在禮部尚書田安腳邊,“照你的說法,我也得多多打罵諸臣?好啊,來人,明日上朝給我把棍子備好,誰說錯話,做錯事,就拖下去打上二十棍,畢竟隻有打罵才能長記性,這是為你們好!”
田安慌忙跪下告罪:“臣一時失言,陛下恕罪。”
“你也知道自己失言,那打上二十棍也沒有異議了?”徐瓔冷聲反問。
田安麵色煞白,這時徐琅進來解圍:“聽聞陛下在和田尚書商議春闈之事,這是怎麼了?”她彎腰撿起硯台。
徐瓔把田安的話給徐琅複述一遍,忍不住又臭罵他一頓,田安瑟瑟發抖,縮成鵪鶉。
徐琅頷首,“原來如此,陛下莫氣,田尚書措辭有誤,但也有幾分道理,陛下若是審查到士子的父母身上,今年春闈恐怕無人能中。”
“新婦被任意打罵,所有人將其視作正常,此等輕視的態度,取用到朝廷來,他不會覺得我與他家新婦沒什麼不同,能心甘情願地臣服於我嗎?”
徐琅一聽,立刻站到徐瓔身邊,嚴肅地說:“今年無人中選就無人中選,反正往年考上的還有許多沒有授官,一時半刻不缺人。”
“今年必須嚴查,下次科考可以放寬至已經改正的人家。”徐瓔作出最後決定。
田安滿頭大汗,硬著頭皮領命,離開滄浪齋,直接去找劉緒。
還想多當幾年宰相的劉緒不想違逆徐瓔,此時他的全部心力都聚集在培養儲君上,他道:“淮陽長公主所言有理,吏部等候銓選的才俊都能排到十年後,今年不取士也沒有大礙。”
田安瞪大眼睛,他真想上前摸摸劉緒的後脖頸,瞧瞧有沒有人皮縫隙,懷疑是妖物批了皮站在他身前。
這還是那個看重祖宗規矩,折子寫錯個字都要將人罵個狗血淋頭的劉相嗎?
天呐,陛下之威恐怖如斯,連劉緒都不敢說話,他還是小心行事吧,左右他又不在中書門下,不管決策,埋頭執行便是。
中書門下更不敢有異議,他們可是知曉劉緒駁回陛下旨意被連夜抓走的事情,回來就再沒有駁斥政令了。
禦史台有頭鐵不怕死的,上早朝之時提起春闈新規,提溜著三綱五常論證公婆打罵兒媳天經地義,不屬於德行有虧。
“我覺得你說得不對,不想聽,你不要再說了,退下吧。”徐瓔忍著怒氣冷聲道。
田安閉上眼睛,默默為這位禦史哀悼。
禦史不看徐瓔臉色,又大道理一堆,將曆史上的明君事跡拿出來,勸徐瓔虛心納諫,章餘偷覷徐瓔臉色,隻見她眉宇間的煩躁越來越濃,趕緊站出來平息徐瓔怒氣。
“聽聞禦史四十始得一女,如寶如珠,日後亦要嫁人,難道禦史能看著你的女兒在彆家遭受磋磨,置之不理?如若是這樣,禦史未免太過冷漠無情,世間萬物皆有情,而禦史無情,不知道禦史是何處神仙托生!”
禦史臉色頓黑,他自會給女兒找個好說理的門戶,打罵兒媳那是下等人家才會做的事,他們這等門戶結親,多少要顧及臉麵,不會做那沒品的事情。
其他人沒什麼感覺,婆媳矛盾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議論,自家夫人素有賢名,也不會打罵兒媳,對他們沒什麼影響,反而提高了兒子考中的可能,於是附和章餘,趕緊把此事揭過。
禦史被懟得說不出話,退回隊伍裡生悶氣,同時有些詫異,竟然沒有給他幫腔的,劉相也不管事了,朝堂上一麵倒。
散朝以後,其他幾個禦史快步追上他,“好端端的,拿這等小事給陛下惹不痛快做什麼,要急也是底下那群沒底蘊的小門小戶先急。”
另一個禦史則是左右張望一圈,貼到他耳邊,壓低嗓音說:“你回家的時候小心些,我聽聞劉相……”
禦史愕然,手裡的笏板差點拿不穩,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兩腿發顫。
他可以死諫而亡,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不過你彆擔心,陛下平時還是很好說話的,隻要好好認錯,她不會追究的。”幾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安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