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筠頷首,解釋道:“此處沒有藥堂醫館,出了事情,郎中遲遲不見人影,若遇上急症,恐怕會因此白白丟掉性命。”
露珠更加不解:“從外麵請來幾個郎中不成嗎,為何要自己組建?”
“我思慮過了,一來,這裡多是成婚沒記載的婦人,羞於臉麵,許多病症不好開口,卻不知小疾累積成大病,不舒服也自己強忍,撐不住了才去求醫,而女醫則沒那麼多不便,交流更加通暢。”高筠低頭淺啜清湯,繼續說:“二來,思及陛下征召婦人服役的意圖,我想,絕非怕耽擱春耕那麼簡單。”
“那是為何?”露珠迷惑,她太不明白。
“陛下設冬闈取賢,可隻有我一人得中,女官不足,陛下宏圖多次遭到劉相阻礙,說到底還是與陛下利益一致的人不夠多,光憑淮陽長公主、孫婉芸和我,力量終歸有限,必須要有更多的女官立身朝堂,陛下之治才可順利施行。”
“陛下心懷大誌,想要所有女郎都能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可念書一貫被視作男子的事情,若想成事,唯有迂回。”
露珠恍然大悟,眼睛明亮,“娘子的意思是借著女醫學院的名頭,實則教她們讀書認字?”
“是這樣。”高筠點點頭,她又歎一口氣,略為遺憾地說:“難怪陛下會讓薈萃閣的人都到工部幫忙,卻又不準我們插手,擅改決策,原來陛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竟然現在才領會!”
“陛下聖明。”露珠兩眼閃動光芒,滿臉欽佩之色。
“你回去好生讀書,報今年冬闈,若是中選,就能來我身邊,幫我減輕負擔了。”高筠輕笑。
露珠驚喜,手足無措,不過很快就失落地低下頭顱,“娘子天生聰慧,奴愚鈍,就不去丟娘子臉麵了。”
高筠唇角噙笑,“無論怎樣,讀書總歸是沒錯的,它會給你更多的機會,不必擔心,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翌日,高筠遞上折子,等了幾日都沒有動靜,她有些困惑,想起孫婉芸在中書省,便找到孫婉芸,請她幫忙看一下自己的奏折是什麼情況。
中書省每日都要收到許多奏折,有朝中大員的,也有地方官員的,還有不少宗室上表請封的,首先都要中書舍人看過再送到門下省,孫婉芸記憶裡沒有高筠的折子,猜想是奏折太多,中書舍人還沒有看完,便去找中書舍人問詢。
中書舍人聽完,目光微閃,“我沒有印象,可能尚未看到,如若著急,你可以去那邊找找,那都是送過來還沒查看的奏折。”
他往右手邊的隔間指了指,裡麵齊齊整整擺放了不少箱子,還有新送過來的,如果要查,需要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
他的態度很明顯,如果要他現在就看那道折子,自己去茫茫奏折裡找出來,不然的話,回去慢慢等。
孫婉芸抬腳走過去,來來回回還有不少驛夫,四人抬著沉甸甸的木箱緩緩挪進來,孫婉芸側身閃避,等他們放下木箱,她趕緊追上去問:“這位郎君,請問擺放可走順序?”
驛夫拉著肩膀上的汗巾抹了把臉,擦去汗水,粗聲粗氣地說:“我們隻管運,怎麼放那是你們的事情。”
孫婉芸尷尬地道聲謝,從牆邊開始查起,打開又放下,順著方向慢慢看,一直到天黑,腰酸背痛,中書省已經沒人了,她依然沒有找到高筠的折子。
“孫娘子,聽聞你還沒走,我來尋你,你歇歇吧,現在無人,我自己來找。”高筠提燈出現,扶孫婉芸站起身。
孫婉芸搖搖頭,掐著酸疼的腰身蹙緊眉頭,“差不多我都看過了,沒有高娘子你的折子,依我看,多半是在中書舍人手裡。”
“高娘子,你重寫吧,直接給我,就當是找到的,明日讓中書舍人簽了名字,我再拿去給事中跟前。”孫婉芸微微喘息。
高筠緊繃著臉,眉宇間凝起嚴肅,眼眸裡閃動寒光,半晌過後,她冷聲道:“不必了,就是再寫,送去門下省恐怕也是停滯在案頭,十天半個月都不能到陛下手裡。”
孫婉芸靜靜地看著她,抿了抿唇,“實在不行,我寫意見,幫你送折子,這樣一來,再怎麼說,都是中書省出去的,高娘子剛從那場風波裡脫身,莫要給人留下話柄。”
高筠垂眼思索片刻,最後說:“那就勞煩孫娘子了。”
孫婉芸目光清澈,她彎起眼睛,恬然微笑,“這沒什麼,同為女子,自當和衷共濟。”
昏黃的光線下,孫婉芸溫婉動人,柔美的麵龐映入高筠眼裡,心湖如春風襲過,高筠不禁怔了怔。
她發現自己和孫婉芸是不同的,在相較對比之下,她滿腹算計,計較利益得失,從前引以為豪的東西頓時黯然失色,她終於明白過來為何在那麼多人裡,陛下獨獨選了孫婉芸。
高筠反思,或許她能將這件事辦得更漂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