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應中被抬去嘉禾的消息如風迅速傳遍各地, 這才多久就從幽州出來,聽聞都累得病倒了,不少人瑟瑟發抖, 閉緊自己的嘴巴, 注意言行,不然趙應中就是前車之鑒。
禮部籌備春闈, 徐瓔看了幾眼,沒有問題就讓劉緒和田安去主持了,章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垂下頭, 沒敢吭聲。
因為春闈的事情,徐瓔想起國子監的宗室,自他們來到幽州,她還沒有找到好時機正式相見,趁著有時間,過去看一下狀況。
徐瓔叫了徐琅一起去國子監探望遠道而來的皇室宗親,站到窗外, 恍然有種班主任透過窗戶察看班級學生上課狀態的感覺。
很好, 最後一排齊齊睡倒, 倒數二三排要睡不睡,處於半夢半醒間,中間則是拿著筆不知在寫什麼東西,反正不是專心聽課的模樣, 隻有最前麵三排的孩子炯炯有神, 聚精會神地跟隨前方老師的聲音點頭。
徐瓔跟著聽了一小段,那低沉平穩的聲音勾起眠蟲,忍不住打一個哈欠, 偏過頭看徐琅,她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何人在外麵鬼鬼祟祟?”
院外在修路,叮裡哐啷,吵得博士受不了,特地跑出去讓那些人的聲音小一點,說完以後是不吵鬨了,誰知竟然是偷偷在外麵聽學,叫人驅趕幾次都無果。
門外有聲異響,博士以為她們膽子更大了,直接進到院子裡偷聽,登時怒不可遏,停下講課內容,氣衝衝地起身走過去開門。
“跟你們說過莫要再來……”
後門猝不及防地打開,兩張麵孔落入博士眼中,當即咬住舌頭,製止了湧到嘴邊的話,白著臉躬身行禮:“陛下,長公主!”
屋子裡的孩子們注意力轉移到後門,聽到博士的呼叫聲,紛紛驚異,很快他們也反應過來,轉身麵對後門站著的女人跪呼陛下。
徐瓔被發現,趕忙收住臉上的尷尬,道聲免禮,大步往裡走。
“方才博士口中的那個‘你們’是何人?”徐瓔坐到博士的位置,沒話找話。
博士的老臉掛上難堪之色,他小步第一排案幾前,躬身駝背,抬起的袖子搭在手背上,兩手並攏,喉間咽下唾沫,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動嘴說:“稟陛下,時常有服役婦人來此偷聽,老臣一時誤認,衝撞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服役婦人,你說的可是女醫學院的學生?”徐琅蹙眉,打量了老博士一番,眉頭皺得更深。
徐琅倏地指出那些人身份,戳穿博士渾水摸魚意圖,博士羞惱,朝徐琅射去一道冷光,然而皇帝在上頭坐著,博士隻能集中全力先應對皇帝。
“如長公主所言,正是女醫學院的學生,不過她們奉命修補院外道路,卻不理正務,偏走歪門邪道……”
老博士情緒剛要起來,門外倏地響起一聲乾咳,所有人的目光投去,劉緒及時出現,阻止了老博士後麵的話。
劉緒聽聞徐瓔駕臨國子監就覺得不妙,幸而及時趕來,沒讓博士激怒她,不然盛怒之下,不知徐瓔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陛下駕臨,可是前來考校世子郎君們的功課?”劉緒另起話題。
徐瓔沉下臉,冷眼盯著老博士,“我在處理女醫學院的事情,博士繼續說。”
劉緒拱手道:“陛下,臣對此時略知一二,原是高筠帶人擅離職守在外聽博士講課,有博士這才不悅,陛下明察。”
“去把高筠叫來。”
徐瓔身邊的宮女領命而去,劉緒給老博士使了個眼色,讓他小心說話,老博士將憤然咽下,作出恭謹的姿態。
膽子大的孩童偷偷抬頭看徐瓔,接著又看看劉緒,劉緒姿態隨意,在陛下麵前竟然還在看博士,無視陛下,陛下都沒有說什麼,脾氣真好。
趁著傳召的空隙,劉緒講起各個孩童的課業成績,分散徐瓔的注意力,首先就將他最滿意的永王世子拿出來說:“世子通讀《毛詩》,如今已到隨意摘出一句就知原文篇章,並且能夠理解字句的意思,臣以為十分難得。”
永王世子被點名,麵上沒有意外之色,所有的誇獎和讚美對他而言都是理所應當,他倨傲地站出來拜見徐瓔。
徐瓔淡淡地看那永王世子一眼,沒有開腔,而是在人群裡掃視,目光從一張張稚嫩的麵容掠過,最後停留在額頭翹起呆毛的孩童身上,他睡眼惺忪,呆呆站立,有幾分憨傻。
“你來說說,‘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這句話是何意。”徐瓔隨手拿起案頭的《毛詩》,翻開一頁,指向那個頭翹呆毛的孩童。
所有人的目光順著徐瓔手指方向看過去,那個孩童正是衡江王之子徐衝。
徐衝驚詫地張大嘴巴,一點沒料到自己會被抽中,緩緩蹭著地板上前,抓耳撓腮,半晌以後才艱難地開口:“陛下,可以再說一遍嗎?我沒記住……”
永王世子自信地挺起胸膛,就等著徐瓔轉而問自己。
誰知室內響起啪啪拍掌聲,陛下撫掌叫好,並且說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很好,你小小年紀就能懂得這個道理,可見靈心慧性,如果專注於學習,假以時日,必定會有不錯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