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還未開始,曲檀柔已在三言兩語間,與人生了摩擦,率性拌起嘴來了。
與曲檀柔起了衝突的,是一位名喚鐘靜雪的姑娘。
這位鐘姑娘是寄居在這府上的表姑娘,雖失怙失恃,卻仗著府裡老太君的寵愛,性子潑辣得很,口舌也無比伶俐,那聲聲句句,都直戳曲檀柔的肺管子。
她先是不緊不慢地刺了句:“曲二姑娘可真勤快,這奉京城裡頭啊,就沒有哪個宴是見不到曲二姑娘的,你不在家裡繡嫁妝,整日裡往外頭跑做什麼呢?”
曲檀柔則惡聲惡氣地回嘴道:“我往哪兒跑,乾你何事?”
鐘靜雪哂笑:“自然不乾我的事,這不是大家私底下猜著玩兒的嘛,比如曲二姑娘莫不是不甘心,還想著勾搭哪位郎君?”她嘲弄道:“總聽說你嫌棄薑公子,人家薑公子哪裡配不上你了?聽說這樁婚事,當初可是你那位外祖腆著臉求來的,眼下他老人家不過是躺著不會動罷了,還沒怎麼著呢,你便不想認了?真想抹了信義,可就平白讓人瞧不起了呢。”
曲檀柔又羞又氣,兩隻眼睛直要冒火,那尖酸刻薄的話,也是一句句往外飛:“你給我閉嘴,休要胡說八道!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你傲什麼傲?有那時間不如想想你自己的事,聽說這府裡,你個個表嫂防你跟防賊似的,也不知是為什麼?鐘姑娘可要解釋一二?”
說完,曲檀柔又冷笑了聲,再度尖聲譏諷起來:“哦,對了,聽說你還妄想過太子殿下,殿下瞧不瞧得上你另說,就你這身份,給殿下當個奉儀都不夠格罷?”
這話,直讓鐘靜雪咬牙切齒地回敬道:“喲,未來的章王妃、哦不、薑夫人怎地這麼暴躁?這馬上要嫁作‘皇家婦’的人啊,果然不一樣,這就開始睥睨起人來了?”
眼眸一轉,鐘靜雪恰好瞧見了不遠處,正想避開的曲錦萱,當即便拉著長音走了過去:“哎?這位便是曲三姑娘罷?”
仔細端詳了曲錦萱一番,鐘靜雪掀唇,對曲檀柔露了個惡意的笑:“貴府三姑娘真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呢,怪不得平時曲二姑娘都是單獨出現,原來是怕被曲三姑娘給比下去了,也對,就曲二姑娘這張姿色平庸的臉,在你這位三妹妹跟前,可被襯得跟提夜壺的粗使丫鬟似的,俗不可耐。”
這話一出,周遭瞧熱鬨的官家小姐們,連著她們帶的一圈丫鬟,都捂嘴偷笑起來。
曲檀柔氣得兩肺直炸,那火氣瞬間蔓延到了曲錦萱身上。
她重重地拿臉剮了曲錦萱一眼,正待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男聲斜斜地插了進來。
“幾位姑娘如此有雅興,怎地還未開宴,便這樣熱鬨了?”
說話的,是一位身著緋色袞龍袍、高眉闊目的年青郎君。
見他行近,眾人急忙執禮喚道:“太子殿下。”
魏言安展了展嘴角,笑得朗月潤澤。
他溫聲勸解道:“今日丁老太君壽辰,幾位便給孤一個麵子,和氣些可好?”
身居高位、溫和俊朗,且這般平易近人,直教場中不少貴女都羞紅了臉,方才吵得跟烏眼雞似的鐘靜雪與曲檀柔更甚,二人氣焰一矮,不約而同地斂起咄咄逼人的氣息,扮出一幅溫順端方的模樣。
先是曲檀柔捏著嗓子,小聲解釋道:“殿下定是聽岔了,我二人沒有爭吵的,不過是許久未見,多聊了兩句話,聲音驚擾了殿下,小女向殿下賠罪。”
鐘靜雪也連忙點頭:“是的呢,小女頭回見曲府三姑娘,好奇得緊,便多嘴問了幾句,不曾與曲二姑娘吵嘴的。”
為了佐證這話是真的,鐘靜雪還故作親昵地,去挽住曲錦萱的手。
因著鐘靜雪的動作,魏言安的目光,順勢在曲錦萱臉上流連了幾瞬,未幾,他眸子微微一閃,啟唇笑道:“是麼?那倒是孤誤會了,孤,向幾位道歉。”
曲檀柔與鐘靜雪愈發羞得臉兒暈紅,紛紛屈膝道:“殿下言重了。”
吵嘴的已握手言和,再沒熱鬨可看,眾人便呼拉拉地散開了。
間或,還能聽到有人在小聲地,讚頌著太子殿下的仁愛與樂善。
此刻,府中東南角,地勢較高的一座舫橋之上,有一方隱蔽的看台,正好將那處儘收眼底。
而那看台的憑欄旁,立著兩名年青男子。
須臾,右側的銀袍郎君悠悠地開口道:“曲府的小庶女,被魏言安那渣滓給盯上了。”
是篤定的語氣。
丁紹策聞言,半笑不笑地挑了挑眉:“如此,薑兄可要施以援手?那位畢竟,是你未來小姨子。”
“我很得閒麼?管這種醃臢事。”薑洵冷漠地睨視著那處,嗓音單寒:“再有,我何時說過,定會娶那曲府之女?”
丁紹策捬掌大笑:“好極,那曲二姑娘可也萬般瞧不上你的,你若退婚,她定然喜不自勝,恨不得放炮仗慶祝。”
對此,薑洵付之一哂:“不急,我這方回奉京,便去曲府退親,你覺得宮裡那位,不會生疑麼?”
“說得也對。”丁紹策聳聳肩,坐回桌旁,繼續研究薑洵方才的棋陣。
知他一時半會兒解不開自己的棋陣,薑洵便百無聊賴地,仍站在憑欄旁看起了戲。
那曲府的小庶女,帶著同伴與丫鬟往另一側走了,瞧著,步履很是有些驚惶。
薑洵挑了挑眉。
機敏如斯,倒是個明白人。
未像旁的女子那般,得了魏言安半個眼神,便羞答答、半推半就地偎湊了上去。
隻可惜瞧上她的,是這大昌的東宮之主,想逃出那人的手掌心,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薑洵張目,仔細打量起不遠處的小姑娘來。
身段嫋柔、柳腰盈盈一握、隻手可掐,那幅小模樣瞧著,也很是軟和好欺。
嘖,竟是無一處,不對那魏言安的口味。
如此一來,想要擺脫那位尊貴的太子殿下,便隻能自求多福了。
不過一小會兒,薑洵便覺意興闌珊。
他回身,見丁紹策仍困在冥思苦想中,便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你先解著,我且出去轉轉。”
打過招呼,他便負起手來,悠哉遊哉地出了畫舫。
同一時間,丁府某座九曲橋中,被曲錦萱半拖半拉著,腳步都開始有些趔趄的蔡雅寧很是不解:“萱萱,走這麼快做什麼呀?你在躲誰嗎?”
曲錦萱有口難言,隻能借口道:“沒、沒躲誰,咱們先去宴廳罷,那處人多,我有些餓了,咱們去討碗茶吃。”
她小力地拽著蔡雅寧,穿過那段長長的九曲橋,上了一條跨水而建的水榭。
在那水榭的儘頭,一名男子驀地出現,且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皁靴、玉帶、飾著蟠龍的緋袍。
正是當朝太子,魏言安。